第一章

山风沿着蜿蜒起伏的山脉扑面而来，傅燕安背着背包，行走在崎岖的山间，不停地东张西望。远方的清风带着混杂的草木香气，拂过心肺，让人不禁精神一振。傅燕安的脚步变得越发轻快，城市的喧嚣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山林里的鸟鸣虫啼，还有溪流的潺潺回响。傅燕安沿着小溪朝着山上走去。隐隐约约间，他瞧见溪湾里矗立着几座小屋。

“快到了吗？”傅燕安举着相机，远远望向背河倚山的村庄，心中不禁一阵雀跃。他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快到了。他在山下找人带路，都被推脱路途遥远，说最近农忙，不能误了农时，不愿带路。他又急于赶上山里的桑意（请春）节，便自己一个人进了山。山里的天空显得格外低沉，风从树间呼啸而过，一个人，还真有点孤单呢。

临近村庄，傅燕安看见一妇女在河边浆洗衣物。妇女身着粗制的白色春衫，头发盘在脑后，显得年轻大方。“大娘！”傅燕安大喊。妇女猛地抬头，看见了傅燕安这个穿着怪模怪样的人。妇女浑身一颤，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她突然失声尖叫，急促地拽着木盆里的衣服就往村里跑，又忽然回头抱起木盆，踉跄地奔进了村里。傅燕安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惊疑地望着水里自己的脸。容貌并不出众，但也算得清秀干净，眉眼分明，文质彬彬。

傅燕安十分纳闷，他走进村子，便看见村民匆忙地关上房门，收拾手里的东西，手忙脚乱的，眼里满是惊惧，场面一片混乱。甚至有几个年轻人架着颤颤巍巍的老头往屋里抬。傅燕安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哈？哈？哈？野人也没这么怕外来人吧！”村里瞬间安静下来。傅燕安正发着愣，耳边突然传来声音，差点吓得他跳起来。“雅嘎（先生）。”傅燕安回过神，扭过头，身边出现了一位老人。“您来这做什么？”老人看起来很健康，面色红润，头发花白。脸上沧桑的皱纹刻画出一张亲切温和的脸庞。“您是？”傅燕安打量着老人。“我是这的瓦罗加（村长）”他特别谦逊有礼，没有其他村民那般恐惧。“我……我是来采风的……嗯，就是收录……采集风俗的。我大概会待在这三四天左右。瓦罗加雅嘎（村长先生）”傅燕安弯着腰，与老人的视线齐平，看着老人脸上密布的皱纹，尴尬地笑了笑。老人也看着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亚库（小伙子）瓦罗加不是形容词。是瓦罗里埃（村庄的领袖的）”老人边说边走，示意傅燕安跟上。“亚库，你手上的黑盒子是什么？”老人好奇地看向傅燕安手里的相机。“嗯……用来记录的……绘画”傅燕安斟酌着词句回答道。老人异常惊喜，热切地说道：“哦！哦！绘画，欢迎！欢迎！”老人兴奋地快步走到屋子边，邀请傅燕安进去。

屋子宽敞明亮，不像山下村屋那般昏暗，而且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香味，应该是一种木香。屋内陈设摆放整齐，井然有序。房屋上的木雕精致细腻，花鸟鱼虫与山川河流相互呼应。柔和的木纹串联起那些或抽象省略，或生动形象的图案，犹如清风送来自然之美。傅燕安不禁惊叹于雕刻者手中绽放的奇迹。他情不自禁地拿起相机，对着屋子拍了起来。咔嚓，留下了一张照片。

“你在干什么？亚库？”老人探着头，“绘画？”。傅燕安展开手，展示出相机里的图像。“哦！雅嘎！真是厉害。栩栩如生！”傅燕安笑了笑，没有说话。老人带着傅燕安走进屋内，将他领进卧房。

“里斯德利（大画家），这就是你睡觉的地方了。希望你不介意这里的简陋。”老人微笑着说道。

“怎么会，”傅燕安看着卧床上的被子，和外面一样充满了艺术气息。“我很高兴能住在这。”老人和傅燕安对视着，一起笑了起来。

老人说了几句关于他食宿的事情，便离开了。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傅燕安看着精美的被褥，心中十分疑惑。为什么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村落竟会有如此高水准的艺术文化成就？傅燕安突然听到窗边传来了声响。几个年轻人趴在窗沿边上，嘻嘻哈哈的。

“这就是那个里斯德利吗？”“……”

“看着不像哎。”“他……好像……村头的那只大白鹅哟！……”

“唉，唉，他看过来了！”“……”

傅燕安看着这几个小子，哭笑不得，怎么，他竟然和大白鹅比起来了。他像鹅？他哪里像大白鹅了？

“你能为我们画几张画吗？我们会给你……钱的。”少年们殷切地看着傅燕安，灼热的目光都快把他烫伤了，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恐惧。

“好，你们要画做什么？”

“当然是好看了。”

“就只是好看？”“对啊！不然呢？”

傅燕安叹了口气，不明白……不明白……但他最后还是拿出相机，正准备拍呢，突然被一个少年叫停。

“你要画了？”“是啊。”

咔嚓，一张照片出现在少年们的眼前。

少年们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傅燕安。过了一会儿，他们快速消失在了窗口。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从厅堂里传来。一张张稚嫩青春的脸颊出现在他的眼前。“里斯德利先生，我……我们……”这群孩子们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兴奋。

“雅嘎！我……我们能去溪边画画吗？”“应该去村头画大白鹅！”“雅嘎！雅嘎！雅嘎！……能教我……我……我……吗？”他们激动得语无伦次，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傅燕安被一群乌泱泱的少年簇拥着走向溪边。一路上，村民们向傅燕安露出了真诚热情的笑容，一改之前的畏惧。甚至之前的洗衣妇女也对他笑脸相迎。他们的热情让傅燕安感到有些惶恐不安。真是太热情了！

“亚库，这是去哪？……亚库，这个送你。”村民们咧着嘴，灿烂地露出了牙齿。

到了溪边，少年们手里捧着大人们送给傅燕安的礼物，诸如雕像等一系列的手工艺品，其精美程度令人瞠目结舌。

溪边，阳光与溪流交织，溅起晶莹的水花。流水低吟浅唱，歌颂着清风里的青春少年。傅燕安举着相机，不厌其烦地拍摄着少年们清澈的笑容。少年们与自然相互映衬，融入了方寸的照片之中。傅燕安偶然间发现在一张照片的角落里，一个女孩噙着淡淡的笑容，静静地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傅燕安忽然有所察觉，顺着阳光，转身看见了那恬静的，好似芬芳白兰的女孩。阳光透过她的发梢，金色的光芒，明媚而温柔。

傅燕安想要上前，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