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

时间尚早。我计划今日把赌市、摊市、店市都逛一遍。七儿姐曾领着我来过这三个市场无数回，然而每次都只准许我用眼睛看、用脑记、在心里念，始终不让我尝试。我当下的情形，恰似磨好了一把崭新杀猪刀的屠夫，迫切想要抓几头猪来开刀。摊市距离赌市大概一公里上下，北风强劲，朝背上呼呼地猛刮。我不由得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裳。摊市照样十分喧闹。

丰富多彩的名家墨宝、古钱瓷瓮、竹匾漆具、绣品珍石，令人眼花缭乱。不过，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大圈，发觉其中百分之九十均为现代做旧的伪品，余下的百分之十，价值也就几百至几千块之间，顶多作为小装饰。我喟叹世间没有那么多便宜可捡。但走到西南角落一个油头肥耳中年男子的摊前的时候，我脚步止住了。油头肥耳男子的摊主要有古钱、油灯盏以及小瓷雕摆件。在油头肥耳男子摊子的一角，我看到了一个三脚金蟾。金蟾是由寻常瓷泥制成的，做工极其粗拙，是个十几块钱的小物件。

然而它嘴里却衔着一枚铜钱。这枚铜钱，定然不是原本就有的，明显是油头肥耳的胖子为了便于售卖，后来硬生生塞进它嘴里的。蟾通常都是四只脚，可旺财金蟾却是三只脚，并且，旺财金蟾嘴里必须衔着金钱，不然就丧失了供人观赏、赏玩的价值。民间有一句俗话，两条腿的人容易找，三条腿的蛤蟆难以求，特指三脚金蟾嘴里吐金钱。油头肥耳的胖子肯定不晓得，这枚铜钱，倘若放到市场上出售，至少能值五万。这是一个捡漏的机会！捡漏的方式，在江湖中主要有三种。第一种称作包圆，佯装成古玩批发商，将摊子上所有同类的物品一并买下，回去以后，再把当中的漏挑选出来。

第二种是顺带，你要是想要甲，偏偏去买乙，到最终，装作买乙买贵了，让摊主搭一个小物件送给你。你装作在摊里随意一选，而这个小物件，就是漏。第三种属于乱出招，故意安排几个人装作冤大头，去买摊子上最贵的物品，与摊主讨价还价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再过来一个平平无奇的人，询问那个漏的售价。摊主不愿意放过冤大头，根本没有精力理会，随口开一个价，捡漏人直接付款把漏拿走。但七儿姐讲，这些办法统统是糟粕！

“小哥，看上哪一个随意选，都是好货色。”油头肥耳的胖子笑着说道。

我随意拿起了三脚金蟾旁边的一尊瓷瓶福寿罐，问他这物件什么价格？

油头肥耳的胖子两眼冒光：“小哥眼光不错啊，这可是唐三彩福寿俑！一位老头祖上传承下来的老东西，他老伴得了重病，五千块匆忙卖给我的。既然您瞧上了，给您五千三拿走。”

他可真会瞎掰。唐三彩大多都是冥货，哪有老头祖上流传这一说？冥货，就是从墓地里挖出来的东西。冥货，就是从墓地里挖出来的东西。这物件最多也就值个一百块钱。

我佯装瞧上了的模样，左瞧瞧右摸摸，过了好一会儿，说道：“我爷爷过八十大寿，他特别喜欢瓷器，我妈让我来买一尊瓷器送给他，只要心意到了就行，可你这……太贵啦。”

“怎么会贵呀？”油头肥耳的胖子赶忙回道，手指着福寿俑上面的花纹：“您瞅瞅这图案，这叫百花、牡丹、芍药、海棠四仙子贺寿，买回去您家老爷子肯定喜爱，必然长命百岁！”我谢谢你哟。可惜我爷爷早就不在了。

“啪嗒！”

我有意手一松，瓷瓶坠地，碎了。瓷瓶恰好砸到了旁边的三脚金蟾，金蟾的臀部被砸出了一个洞。油头肥耳的胖子先是一愣。

而后，他面色骤变。

“不是我碰的！你刚才手指碰到了瓷瓶！”我惊慌失措地说道。

油头肥耳的胖子瞧了瞧地下四散的瓷瓶碎片以及屁股被砸破了洞的三脚金蟾，脸上的肥肉不由得抖动起来：

“我啥时候碰了？！你小子砸了我的东西还敢信口雌黄？！”

而后，油头肥耳的胖子猛地向前跨了两步，怒发冲冠地揪起了我的衣领子。我今天总共被人揪了两次衣领子。前一次是被动的。这一次是主动的。

我装作慌里慌张地去掰他的手，一边颠三倒四地说道：“你干啥呀？你难道想动手啊……快松手……”

当时那情形，我妥妥就是一个被油头肥耳的胖子凶相毕露模样吓坏了的小年轻。这下可热闹了，旁边的摊主纷纷围过来看。我扭头向他们求助。但很显然，这些人平常在此摆摊，彼此都熟识。尽管。他们根本没看清究竟是谁砸了那尊假瓷瓶。

“小伙子，你砸了人家的物件，可不能冤枉人啊。”

“我们都是做买卖的，如果都像你这般，早就没饭吃了！”

“这唐三彩瓷瓶和三脚金蟾可都是真货啊，就这么给毁了，实在太遗憾了！”

“得赔偿啊！不然就报警啦！”

“……”

我带着哭腔分辩道：“明明是他自己用手指把瓷瓶碰掉的，真的不是我的错，你们怎么能这样啊？”

油头肥耳的胖子听了，愈发恼怒：“还强词夺理是吧？！今天老子先揍你一顿，再报警把你抓走！”

说完，他就欲挥起拳头来打我。我佯装被吓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哆哆嗦嗦。这时，旁边的人开始充当好人了，拉住了油头肥耳的胖子的手，劝他别动手打人，让他赔点钱了事。

油头肥耳的胖子气鼓鼓地松开了我，说道：“唐三彩福寿俑六千四，三脚金蟾……算二千九，你给凑个整，八千块就行，不然这事没个完！”

他凭啥不去夺银行呢？总共一百稍多的物品，居然胆敢索取八千。

我颤抖着声调应答道：“我没这么多钱……”

“你有几多？！”脑满肠肥的胖子狂怒喊道。

我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一千。”脑满肠肥的胖子听到此语，脸上那抹喜悦转瞬即逝，瞬间又回归原样，故意发火嚷道：

“你说啥子？！”

紧接着，他抄起了近旁的条凳。我看到这种情形，急忙双手护头，高声回答：

“你打吧！你就算把我打死，我妈今天也仅仅给了我一千块钱！要不你报案吧，等我妈来了再赔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