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三)

熙珍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了几年，转眼间已经20出头了。父母看着整日疯疯癫癫的大女儿，暗自叹了口气，是时候为她张罗一门好亲事。只是，哪有谁家豪门贵族媳妇像自家姑娘般不干正事，习武弄剑，为了女儿好前程，他们不得已越过老太太这道门，从灰窗子内跃进，改善一下女儿的形象。

许国辉看管住许熙珍，控制她每日习武时间；李芷珊请了过去皇宫中的姑姑，培养熙珍礼仪，灌输笑不露齿，怒不高声等诸多大家闺秀法则。对于熙珍而言，比上刑还难受，却因话唠的身份，整日非要缠着母亲说东道西：“我是直肠子，不露齿就笑容易把我憋死，若把我惹急了，我拔出青龙剑直冲过去，还需甚么多言语。”“哎，对了，娘，我那青龙剑剑柄上做工精细，一把玩，最主要的是行刺便利。”说着还模仿拔剑行刺的样子。“熙珍，下午周姑姑就要教你插花，你留心观察，主要是其方式及动作，哦，对了，晚上到我房里来，娘教你看账单，也到管家理事的年纪了。”李芷珊用疲惫的眼睛扫视着女儿和桌上的账单，随后拿起账单唤方管家接去，跟着去了许国辉那儿。谁也没有注意到熙珍眼底的那抹失落。

从小到大，熙珍，一直没心没肺。爱恨情仇，喜怒哀，惧，都被她兴冲冲的言行举止所遮盖，她既会笑也会哭，只是笑的后面是哭，哭过也是笑，唯二的情感体会只有哭与笑。熙珍也曾试想过像周围人一样，陷入某种以多字命名的情感中无法自拔，可她永远做不到。现在，她好像成功了，呆呆的伫立于木桌旁，向母亲离去的方向痴痴的望着，脑海内反复搜索描述自己心情的词汇——失落。

对呀，不只是失落，还有孤独。熙珍立于自己热血的世界中，这世界宛如大海中的一片孤岛，自己守护着这片不知何时形成的孤岛，一边尽兴享受腰间青龙剑与胯间白马所带来快意恩仇，一边愉悦地向孤岛外亲爱的家人发出邀请，反而被一丈高浪头险些打倒，现在啊，只能防御自己的孤岛使其免受来自四面八方银针的袭击。

屋外，二少爷许金翔正喋喋不休的缠着奶妈问东问西，奶妈在院子里磨花椒，许金翔揪着她手中的锤子不放，“乳娘，这个从哪来？谁做的？买这个时我在拿，昨天磨了没？”还未带奶妈敷衍，屋内一团清风冲出，接着许金翔感到自己被狠狠的推倒，熙珍冷嘲热讽的声音传来：“给我闭嘴，一个少爷像个小媳妇婆婆妈妈的，你无聊不无聊，真罗嗦。”从许国辉书房走出的李芷珊连忙跑来扶住许金翔，柔声安慰二少爷。熙珍瞪大眼睛，仿佛自己是前不久厨子为祖母端来祖母极其厌口的鱼香肉丝，被晾在一边，虽最后便宜了自己的肚子。那现在应当如何？自己又不能吃自己，那就自荐吧。李芷珊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骄傲自豪的响彻云霄：“不许忽视我的存在！”半天过后才意识到大女儿好像上了楼，刚才的声音该是她了，毕竟随后家里上上下下都是“不许忽视我的存在!”

有了这句话做底牌，失落暂时远离了熙珍，这次餐桌上，无论自己再介绍武术，周围亲人再如何不干己事，只需拍案而起：“不许忽视我的存在！”这话果真有效，一时间箸匙跌落，老太太起先沉着声音道：“熙珍啊，你是大家闺秀，怎能随便拍桌子呢？这样很无礼。”老太太都开了头，李芷珊也毫无顾忌的怒道：“这是做什么？一个女儿家没有一点分寸。吃饭说话，拍桌叫板双错在身。把近日教的礼仪尊卑都忘了，以后把那些邪物都拿过女儿家练了武后又能做什么？马上就要嫁人，也不在好亲事上着想。”熙珍一见起效了，与往日皆默不作声的局势不同，也不细品母亲的训斥，继续补刀：“不许忽视我的存在！”许国辉拉住怒气冲冲的妻子打圆场：“爹怎会忽视闺女的存在？过几天爹在外面那家胭脂店给你买最好的胭脂。”“就是，祖母晚上叫厨娘给你做最爱吃的川菜，我孙女疼都来不及呢，怎能忽视呢？”老太太一边说一边顺势把熙珍搂进怀里。

熙珍好像有存在感了，不过结合后面母亲进一步训斥母爱细微，在祖母怀中虎头虎脑的想了想，这事本来就有存在感啊，但是仿佛落下了一件衣服，是哪一件呢？只记得这衣服摩登独特，却也想不起来了，算了，还是吃饭吧，民以食为天嘛。该是这件衣服被忽视，就让衣服喊：“不许忽视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