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冲天而起的炙热烈焰,低头是满手干涸的血,脚边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秦之悦再抬头,迈步往火中走去。
千秋狂吠着在她面前阻止,万岁,百代,恢宏和长恒一起阻拦,狂躁的狗吠惊动了巫念珊,她冲出来一看,秦之悦的指尖已触及火焰。
她冲过去把人拉到怀里,把秦之悦的脸摁进肩窝里,紧贴着恋人冰冷的耳廓,冲腾烧的火焰发出低沉的困兽一般的嘶吼。
滚开,她是我的。
秦之悦双眼无神,眼角漫出潮意,低声呢喃一个名字:“扎如。”
恋人很少流泪,太阳似的秦之悦从未向任何人展现她的脆弱,即使是相知相恋的巫念珊也未曾见过她哭得这样厉害。
秦之悦肩膀上的枪伤还在流血,巫念珊抱起她,上了车,甩尾直奔渝城市中心医院。
银色超跑跑出残影,巫念珊手里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捞过手机,给谭文鹤打了过去。
谭文鹤是她们的幼时好友,同一所高中读出来的一群少年。毕业以后的谭文鹤读了京州第一区科大学,现在是渝城中心医院外科权威医师。
谭文鹤接到电话时正准备交接下班,听见巫念珊语速极快地告诉他:“之说受了枪伤,似乎PTSD发作了,我们在来的路上。二十分钟后到中心医院。”
“明白了,我来准备手术。”
手术室亮了红灯,巫念珊扶着墙慢慢坐下来,揉了一把额前的发,长呼一口气,仰倒在了椅背上。
“好久不见巫副队长。”
同她打招呼的是一位穿黑色大衣,围着鸽灰绒围巾身材高挑修长的男子。
“是你?好久不见陈轩驰。”
此人是渝城第二世家陈氏的现任家主陈轩驰,其父是巫家掌事夫人陈夕的亲哥哥陈朝,他本人也就是巫念珊亲表弟。同样也是与几个人一届毕业的故友,毕业之后读了经管,成了陈氏掌权人。
在这里碰见他巫念珊并不惊,,高中时陈轩驰喜欢谭文鹤不算秘密,费尽周折把人找到手时,得有七成功劳归秦之悦。
“听说之悦受伤了?是怎么回事?”
“案子而已,被疯狗咬了一口。”
陈轩驰在巫念珊对面坐下,听见表姐问他:“集团里的事务多么?”
“多谈不上多,”陈轩弛瘦白的手措在膝盖上,道“主要要我经手的都是一些会议和合作项目。”
“你和文鹤怎么回事?舅舅怎么说?”
“他一直不大支持,但也没有反对。但我妈同意了。”
“她不同意是不放心把文鹤交给你,”巫念珊神经丝毫没放松,仍旧硬撑着提神:“花家人都宠孩子。”
陈轩驰的母亲花茹和谭文鹤的母亲花秋柔是堂姐妹,感情好得一批,一直把谭文鹤当亲儿子看的花茹硬生生和陈轩驰磨了十多年才勉强乐意让干儿子变成亲儿媳。
“好歹也是乐意了。”陈轩驰从公文包里抽出两张请柬:“订婚赛没办,婚礼定在下个月二十号,赏个脸?我想让之悦做伴娘。”
“好,我们争取下个月前把这件案子结了。”
二人刚好结束话头,手术室的灯就熄了。满手鲜血的谭文鹤摘了手术服:“挺成功的,就刚进手术室的时候应激反应有点过猛,给她扎了一针镇静剂,等会麻醉过了醒的时候可能也会应激反应剧烈,注意别让她伤到自己或别人。脚上的划伤有点严重,最近别穿高跟鞋了。尽膀上的那处枪伤两天来换一次药。平白饮食清淡点当心上火感染发炎。”
“多谢了,欠你个人情。”
等到巫念珊离去,谭文鹤脱力地靠在陈轩驰怀里。
“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你要不闹我,哪儿不能好好休息。”
秦之悦戴着呼吸机,闭着眼沉睡。巫念珊坐在她床边,脸贴着绝冰冷的手,垂眼打量恋人的睡颜。
因为麻醉的原因,秦之悦少见地没有蜷成一团,就那么安静而美艳地躺在雪白的被褥间,呼吸轻浅。
巫念珊笼过去,罩着她。
额间相抵的一瞬秦之悦猝然睁眼。
秦之悦眼底无比惊恐,睁眼却不是七零八落的尸块,恋人轻吻在她额间。又从额间吻到眉心。眼角,耳垂,最后虔诚而炙热的爱意落在冰冷的指尖。
“别怕,是我。”
被熟悉气息包裹的秦之悦松了紧绷的神经,又睡了过去。
她一觉睡了一天。
秦云和马森语来过,带来案子的进展缓慢的消息;陈夕和缘君来过,但那时秦之悦还没醒;秦故和秦之嫣也来过,坐了一阵后也走了。
靠在床头的秦之悦小口小口地啃苹果,听着巫念珊给她分析案子。
“提醒我了,”啃苹果啃到一半的秦之悦把苹果往巫念珊怀里一丢,把手机捞过来:“我在暗处拜托了个人帮我查案子,问问进度。”
通话界面是两个大字:谭芷。
刚一接通,对面就开始汇报:“进展不错,我当面告诉你。人在医院楼下。”
“就很喜欢这种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
把手机丢到被褥间,秦之悦舒舒服服地陷进羽绒枕头里,软而懒倦地玩巫念珊的手指。
“那是谁?”
“我战友,说起来你应该见过,A班体委谭芷。以前我在云缅卧底时的单线联络人,后来收网时替我挡了两枪,受重伤退下一线,目前是灰色地带我的暗线接头人。我两因为有这命的交情,所以敢把活路交给彼此,我可以让他在灰色地带帮我找一些特殊的线索。”
有人敲了门。
门口站着一位长身玉立如松似竹的男子,敞着大衣前襟,穿着浅灰色针织背心,内衬是考究的衬衫领带。戴着黑色薄绸手套,提着一碗海鲜汤。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面相英俊,气质脱俗。
“斯文败类!”
秦之悦笑着骂了一句,接过谭芷给她带的海鲜汤,笑吟吟地伸手揉了一把他蓬松的头发:“哪儿买的巧达汤?”
“百西林。”
谭芷站在秦之悦床边,对至念珊点头致意:“好久不见巫小姐。”
正在给秦之悦剥石榴的巫念珊颔首回礼。
“情况怎么样?”
“”你们前阵子捞到的巨人观是一个童妓团伙的中层妓女,因为想救一个七岁少女免于接客而忤逆中上层集团管理者,而被羞辱鞭打,断气之后抛尸入河。集团内部的管理方式就是用纯暴力方式,而对于那些长得很美能接客的妓女大多是用关禁闭和饥饿,因为身上有伤疤会影响接客。下层妓女大多年幼,仅仅作为普通的夜店妓女给集团带来收入。中层妓女略微年长,十一到十七不等,负责拐卖婴幼儿,筛选拐卖目标,制定相关计划,待客,服务集团内部人员,以及作为礼物被送出。而上层妓女都容貌绝色无双,不仅有女孩,还有男孩,都没成年。上层妓女是专门用于给豪门大户赠送来换取至高的利益。死者陈诗之,就是集团的牺牲品。这个犯罪集团的女孩们死于床榻,自杀,被鞭打失血死去,精神错乱,传染病等,死后可能抛尸入水,本来入水后会直接飘入集团后备的污水厂,结果陈诗之运气好,被人看见了。”
谭芷喝了一口水,又开口:“集团首脑叫张盛水,道上称作水哥,是整个犯罪集团的幕后主使。”
“姐姐……?”
缘君被陈夕带着,手里抱着一束向日葵,站在门边。
“诶?缘君?来看我吗?”
“嗯……我也有些事想和姐姐说。”
向日葵被放在床头,陈夕扶着缘君的肩膀,轻拍着鼓励她。
“姐姐会给诗之姐姐报仇的对吗?”
“对的,这是我的工作。”
缘君揪着裙摆,低低开口:“集团内部和叔叔说的一样,我是个下层的,听说在全国都有我们的集团,我们知道所有的点位。死掉的诗之姐姐是把我养大的人,她很厉害,点位图就是她拿到的。”
秦之悦伸手把缘君揽到怀里,听见小姑娘声音低低的:“不只我一个,很多被诗之姐姐带大的女孩子都有点位图,诗之姐姐在问过我们所有人的意愿以后,把很小一块地图缝在了我们的身体里,希望有朝一日能带着所有人解脱……”
小姑娘开始泣不成声:“地图在我的小腹里,我知道那种感觉不好受,但是我更想所有人都可以回家。唔……诗之姐姐……”
众人上前安抚,秦之悦拭干小姑娘的泪,柔声低哄:“乖不哭,我会让所有人回家的,别哭别哭……”
巫念珊起身去找谭文鹤准备手术,谭芷给秦云打电话让他们与外省警方交接工作准备抓捕行动,陈夕带着缘君去准备做手术取出点位图,秦之悦靠着枕头,轻轻拨弄向日葵的花瓣。
“缘君上手术台了,”巫念珊走过来抵着恋人的额头;“怎么不开心?”
“没有。”秦之悦微微偏开头,凑过去吻所爱的眼角,低声呢喃:“只是那个集团让我觉得不舒服。”
巫念珊掰过她的脸吻她的眼皮,恋人突然变得缠人让秦之悦有点不适应,轻声问她怎么了。
巫念珊没有回答,轻吻落在所爱的锁骨上。
“是发生什么突然这样缠人?陈轩驰给你秀恩爱了?”
“没有。”
“那你是怎么了?”
“……你摸他头了。”
秦之悦愣了两秒,噗地一声笑出来了。
小醋缸子上线了啊。
谭芷以前是很萌一只小狼犬,特别好撸的样子,关键是头发特款软特蓬,秦之悦以前没事就爱薅。
当然被巫某人拐去做“巫大夫人”以后就没薅过了。但是谭芷以前动了心思不是什么秘事,只是秦之悦一直有意当作不知道。
因为某巫大小姐要知道自家女友被人惦记了能活生生把打主意的人给捅死。
秦之悦直起身,原本盖在小腹上的被褥落到腰间,宽敞的病号服下露出了一小节窄腰。她抬手,袖口垂落,像是囚不住腕上的雪色。素白的手腕纤细葱白,腕骨秀气得让人无法想象这样一双手竟能轻而易举地取人性命。巫念珊盯着那只白瓷水玉一般的腕子,眸色沉沉。
她盯着秦之悦的手腕浮想联翩,秦之悦却从她的眉梢一路抚到唇角。
微冷的手抵在唇间,巫念珊反应过来,抬眼就是秦之悦含着笑和爱意的瞳孔,清澈的眼底是她的倒影。
“看见了吗?满眼都是你。”
“不论什么时候,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我的心在很早以前就被你填满了,哪能有别人的位置。”
说完最后一句的秦之悦,毫无征兆地把唇贴了上去
巫念珊瞪大了眼。
虽然在一起十多年,但她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高中课业很多,在学校也不敢太过张扬,除了下了晚自习借着天黑躲进小树林里,她们并没有这样亲热过。
大学因为选的科系不一样,即使是住在校外也不常见面,往往是下了课的秦之悦刚好与有课上的巫念珊擦肩而过,或者结束了一天训练的巫念珊会看到蜷在沙发上,桌上热着粥点的秦之悦已经等她等得睡着了。
毕业后就更不用说了,毕业八年,五年秦之悦在缅甸,金三角,银三角一带当贩毒集团卧底,剩的三年在死亡线上挣扎。
这还是秦之悦第一次主动与她接吻。
反应过来的巫念珊瞬间被激起了凌虐欲。握住恋人仿佛微一用力就会折断的手腕,压进了病床被褥间。
向来对桎梏敏感又警惕的秦之悦没有反抗,被忽略的右手搭在巫念珊后颈,敞开自己接受恋人给予的一切。
分开时巫念珊眸色很沉,她异常平静地注视着眼角发红眼里湿潮的秦人悦,伸手抬起她的下颌,指腹不停地摩挲着所爱水光潋滟的唇。
一瞬间,夜色中小树林里的那个被她亲到双腿发软,可怜兮兮的女孩与面前的秦之悦重合。
“开心点?嗯?”
秦之悦湿热的吐息扑在颈窝里,巫念珊贴着她,喉咙沉沉应了一声。
这算勉强哄好了。
巫念珊的占有欲前所未有的强,少时病态的心理让她沾染了雪原独狼的气质,一身清冷,孤独且张狂。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恨不得时时刻刻圈在怀里,哪怕一身风雪伤迹也只会沉默着找爱侣寻求慰籍。
门边吃瓜的一排脑袋:
“亲上没亲上没!”
“我去!我妹主动的!!”
“老姐可以啊!”
“鹤鹤要不我俩也试试?
“你滚。”
并没有加入他们而倚在墙边玩打火机的谭芷:“……吸烟区在哪。”
“走廊尽头,兄弟看开点。”
谭芷转身就走,刚走出两米就听见身后一阵阵杀猪似的惨叫。
呵,多行不义必自毙,热闹看多了早晚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