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他一入客栈,本来沉默的小郎君,突然大声哂笑,坐立不安,虽说得益于那幅好容貌,看上去倒颇具潇酒意味,可这样的仪态,好似是在故意努力的在含光君的容忍底线上,大鹏展翅,嬉笑怒骂,蹦蹦跳跳。
我看好戏般,期待着含光君的反应,却忘了那少年手上束带的主人,正是这位正人君子的含光君,没想到蓝二公子好生雅量,大庭广众之下,竟闲庭若步搬,用抹额半捆半
抱地将人家带走了,这都不发火,真是惊奇。
又或者不是他的容忍度变高了,只是仅限于这一个人罢了,我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经验告诉我,这两人的羁绊,绝对不一般!
我占了世人不可见的便宜,厚着脸皮跟着他们上了楼,那公子大剌剌地往地上一坐,抬手便招呼小二上酒,蓝二公子竟也施施然地跟着,坐下,随手把避尘搁在地上。
两人谈了谈捉妖捉鬼的事,极有默契,似是相知多年。而且蓝二公子竟默许少年在他面前大口喝酒,这还不算,他竟还给人家主动添酒!
我仔细看了看,蓝湛还是那个蓝湛,不近人情,不苟言笑,但虽说还是那高岭之花不可攀折的姿态,却总让我感觉,那身白衣无端因那对坐之人而平添几分缱绻之意。
二人相对而坐,一板正,一随性,一素白,一纯黑,几乎对立般的格格不入,在这一刻,却格外和谐,一个优雅斟酒,一个爽快牛饮,不一会儿工夫,这几坛子酒都被那少年一人喝完了!
嚯!竟是个千杯不醉的酒鬼,果真真人不露相!我心下感慨着,却见那少年又抬手,招呼伙计再上点酒,
“我喝完一坛了。”
那伙计也惊异非常“啥?”
魏无羡指自己:“站着。”
小伙计这才想起了自己说过的“喝完了还能站着我跟你姓”,忙道:“哦哦……哦哦哦!这个呀厉害!不是我吹,我这是第一次看到喝完了一坛站得稳稳当当舌头还能不打结的。公子您姓什么?”
魏无羡道:“我.”,他犹豫了一下,从容地接道:“姓蓝。”
伙计也是个厚脸皮的,面不改色地大声道:“是了,从今天起,我就姓蓝!”
哈哈哈哈,我看蓝湛身形都晃了晃,面湛身形都晃了晃,面色天生雪白的蓝二公子的耳朵都红了个彻底,反观那位小公子似不觉自己这脱口一句的妙处,只当一玩笑,潇酒不羁,笑笑即了,不知这无心一句,已惹得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含光君方寸大乱。
我算是有点明白蓝湛为何独对他另眼相看了,这小公子真真是个妙人!
我这正看戏看的津津有味,不亦乐乎之时,却见含光君又取出那架素琴!怎么会!佳人在侧,他竟还对那魏公子念念不舍?那祖宗,你可好歹避着这位小郎君点啊,这不平白惹人误会嘛!
我心下百般不愿,可无奈灵力牵引,只好调整自己过于豪放的吃瓜姿势,摆出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接驾”。
“所问为何?”我第十四次问出这个有些明知故问的问题,心里已不抱期待。
不料“前辈,此乃魏婴。”
!!!这位便是!我惊得一时无话,更细致地打量了一下那位公子,他竟也不惧我,大大方方地冲我摆了摆手,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啊,原并非一朝怦然心动,而是多年夙愿以偿。至于死而复生之事,我已见识过太多秘法奇闻,虽说稀罕,倒也接受良好。
我矜持地向他点了点头,又见蓝湛行了一个后辈礼……
“多年来,多谢前辈照拂,忘机感激不尽,望前辈往后珍重。”
突得,我感到灵体一轻,琴上的束缚不再,是蓝湛主动解开了灵力束缚。趁尚有他的灵力残余,我抓紧向二位道了句珍重,便消散于现世之中了,我又自由了!
我最后的目光停留在那一双人影上,虽已模糊不可见,可琴声仍清扬,顷之,一道笛声无缝切入,曲笛相和,相得益彰,曲中人团圆。
我明白,这现实之中,无人知他问灵十三载,含光君也从不能被同情,唯一一点庆幸在于,他终盼得那人回首,伴他走过余下经年。
我终于欣慰地离开,逍遥快活去了,往后山高水远,期待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