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游历四方,到处夜猎,我也只好跟着他,四海为家。
有时我也弄不懂,这位本该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在想什么?有时姑苏蓝氏族地近在眼前,他却三过家门而不入,对了,他有时还偷偷买酒,可我分明记得蓝氏家归森严,应是禁酒的,他莫不是为了贪这口酒,才狠心不回云深不知处的?
可是这也说不通,因为我近乎日夜在他身侧,这位含光君从来恪守家训,从不饮酒,那些酒又到哪里去了呢?难道真有人癖好藏酒观赏?真是奇也怪哉!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年年抱期望而来,年年又败兴而归,转年却又如此。我不由感叹着,人类希望与执念的力量可怕如斯!其实我不言明,他大概也有心里准备吧,这么多年,他等的不过是一不归人,那人连一缕灵体都不愿再现于世,他又何必苦苦煎熬等候?
他正风华正茂,这么多年,却寂寥一身,未免可怜可惜,而我为灵体,虽常伴于他身侧,终不可现于世,相伴多年,哪怕我只剩一缕残灵,也与这个年轻人处出了些感情,我实在不忍见这么出色的小辈困溺于此,孤寂一生。
于是,我忍不住相劝:
“世界之大,你也行于四海,万万人中,为何非要执意一人?”
“前辈,世界之大,我确奔走四海,万万人中,我独见一人不同。”
我很是恨铁不成钢,却窥见他垂下眼眸,遮掩的那份怀念与痴意,又再不忍出言诛心。
本以为我要被束缚于他的琴中,直到他寿数已尽,仙去为止,毕竟他要寻的那人的灵体,恕我实在无能为力,多年以来我遍托灵界好友,却都寻不到他的一丝踪迹,可世间之理,大概总在于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
就在我百无聊赖,准备听他第十四次问灵曲时,我发现他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少年。
而最稀奇的是,那少年的双手被一条白带绑在一起,跌跌撞撞地进了客栈的门。嘶,等等,这条白带子…⋯我还不信邪,又仔细地辨认了一下,那竟真是蓝湛的抹额,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铁树开花,意外之喜!?
不过那少年也委实神人,我可是记得蓝家抹额非亲人爱人,不可触碰,那少年竟能让古板蓝湛主动用抹额束手。
啧啧啧,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这还是除初见那次,我看见的十三年来破天荒的头一回,含光君行如此不雅正之举,竟用抹额捆着人家,也不知那个可怜的小郎君知不知道他家的抹额是何深意。
我努力眯着眼,恨不得贴在那么小郎君身上好好观察一番,这位身上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能博得蓝二公子的青睐,不,这已经不是青睐了,这怕是要把人家带回云深不知处的光景。
不过,我观那位小郎君满脸挣扎,好像并非你情我愿,莫不是蓝湛一厢情愿,霸王硬上弓!?哦呦呦,这可了不得,强扭的瓜,这样可是讨不得人家欢喜的!
在我围着这位小郎君团团转的工夫,蓝湛回来了。
【我的问灵日记】
问灵第八年
我见一姑苏女仙向蓝湛表明了心迹,可惜这个木头不假辞色,不近人情,那姑娘也是可怜,竟心仪这样一个冰块子,活该他孤身一人夜猎!问灵依然失败,倒是他的问灵曲弹的越发流畅自如了,令我哭笑不得,也不知这段强求的缘分,于他而言,是好是坏…
问灵第九年
唉,这位魏公子的灵体迟迟寻不到踪迹,这倒也罢了,可竟连一点残念都不留,连点念想都不给这个傻子剩下,这也当真是世间第一狼心人儿了。他的灵魂消散得如此感觉彻底,无一丝留恋,却乃我生平仅见。
问灵第十年
我该和这位蓝公子谈谈了,都这么久了,不是一月两月,不是一年两年,这可是十年之久啊,人的寿数有限,修仙者也不过白驹过隙,他已经拿他人生近一半的时间去等了,竟还不回头!难道真想着为那人守一辈子,孤寂一生?!
问灵第十一年
转眼又是人间春光灿烂,我竟真的陪着一个人类渡过了十一年,看着他慢慢地成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倒真真多出些长辈的感觉,那位蓝先生如此厌烦那位魏公子,我现在倒是有些理解了,像蓝湛这样的孩子,什么人也不该耽误他十年光景。不过他执拗得很,对这个人的事上,什么人的话也不听,真是愁人。
问灵十二年
无所谓了,他已名噪天下,就算年年如此,旁人又能奈他何,含光君啊含光君,我现在真有些想见见那位传闻中的魏公子了,想见识见识,到底那人有何神妙之处,让你如此念念不忘,纠缠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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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灵十三年
那人还是毫无头绪,对于这个结果,我再不像最初时那样心虚惭愧了。是啊,魂飞魄散之人又怎会留下痕迹.•蓝湛,你一世聪明,这点浅显道理你又怎能不懂?不过自欺欺人耳⋯•我啊,大概真得留在他身边陪他一辈子了,年轻人,有我在,你也不能算是一人一路,寂寥一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