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生欢（三）

解雨臣七岁那年解、霍两家迁去了北京，霍家走的时候还带上了霍秀秀。

解雨臣八岁生日前一个月，解九爷病逝，临去前安排了心腹伙计接解雨臣去了北京，红府就剩吴邪一个孩子，冷清不少。

解雨臣回解家前一晚上，吴邪守着解雨臣，一宿没睡。

第二天，吴邪没有去送他。

会舍不得。

那天吴邪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不管解雨臣怎么敲门都不出来。后来二月红告诉他，解雨臣在门外等了他好长时间，最后实在等不到才跟伙计们走了。

吴邪听完没说话，盯着碗里的清汤面出神。

“既然舍不得怎么不让他留下？还送都不送。”

“我留下他才是害了他。他姓解，早晚要回去的。环叔不在，解家嫡枝就他一个，偌大的家业他总不能往水里一扔。我强把他留下来，日后他明白了该恨我了。”

二月红揉了揉他的头，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哪儿来那么多想法，也不怕压的自己长不高！”

“五爷倒是好福气。倒是你，小孩子家家的就多去玩玩，你二叔三叔他们都还在呢，用不着你操心。”

二月红一直觉得吴邪早慧得不像个孩子，从拜他为师开始，不管是干什么，这孩子总跟有人在背后赶着他一样，二月红几次劝他无果，干脆就顺了他的意，就是平时对他的身体要更上心些。

再怎么着都还是个孩子呢。

吴邪觉得二月红有句话说错了。

他觉得，他爷爷这辈子绝对称不上是有福气，更准确来说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有他这么个糟心孙子。任谁知道自家孙子要给自家绝后，气死了都能再气活喽！

　　“我要是天天出去疯玩儿，师父你该着急了！”

　　二月红抬手就赏了他个栗子，小兔崽子！

　　“干嘛敲我？！我又没说错！佛爷都派人催了你几回了？！”吴邪抱着头，一脸委屈。二月红敲人可疼了！他敢肯定，他现在脑门绝对红了！

　　“不敲你敲谁？一天天的净瞎想！我着急什么？佛爷催我什么？多心！”

　　“着不着急师父您自己知道。佛爷早年遭的罪太多，现在还能撑多久呢？谁也不知道。”

　　二月红一愣，沉默良久。

　　吴邪不说话，低下头专心和自己碗里那几根面作斗争。今天煮的细面，再放一会儿就该坨了，到时候就不好吃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快速吸溜完最后两口面，吴邪抬起头，眉眼弯弯：“没多久，就年后不久佛爷派人来的时候。我当时在花厅躲秀秀呢，就听了个正着。其他的再稍微猜猜，也不难知道。”

　　这话半真半假。吴邪当时确实是为了躲霍秀秀去了西花厅，鬼知道这小妮子哪儿来那么大活力，追的他上窜下跳的。但实际上吴邪并没有听见什么东西，只模模糊糊听见佛爷想见他这么几个字。

　　今天这话儿多数是在诈二月红。

　　“虽然我不知道师父你和佛爷有个什么盘算，但估摸着总归绕不开九门这一池子浑水。按师父你之前说的，这破烂摊子我二叔三叔他们这一辈的人解决不了，我们这些小辈早晚得顶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花是第一个下水的，环叔失踪就是证据。”

　　二月红看门外，海棠花睡，沉吟：“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明。小花也是。”

　　雨臣那孩子绝对是知道什么了，不然以他的性子，就是再舍不得吴邪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死缠烂打。他啊，是知道这一别就是多年了啊。就算是有书信电话联系，到底比不上面对面。

　　“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个小孩子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精明。不说你和小花，就是秀秀那丫头，看着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心里门儿清。”

　　可能不知道以后要面对的具体是个什么妖魔鬼怪，但心里多少有点数。

　　二月红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小辈们出息了自然是令人欢喜，但想想他们小小年纪要面对这些污糟东西，总觉得心酸。

　　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无能。

　　“所以呢，师父你和佛爷是个什么打算？”吴邪没给二月红自闭的时间，情绪这东西，不失控还好，一旦失控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二月红年纪大了，今天受的刺激太多，陷在情绪里对他的身体不好。

　　“佛爷想带你去张家。”

　　！！！

　　吴邪一惊。

　　张启山是个什么打算，二月红心里也没底儿，唯一知道的就是不会害了吴邪，顶多吃点苦头。他着急的是吴邪能不能兼挑两家

　　“我前段时间去街上淘到几样好东西，有些拿不准，佛爷眼光好，师父带我去让佛爷给掌掌眼？”

　　老九门里吴邪最佩服的就是张启山。自古家国难两全，他虽然不喜欢张启山的某些做法，但对张启山这个人，他是极其佩服的。

　　二月红闻言笑了笑，吴邪这话说的巧，不管怎么着他都有退路。

　　“日后这潭水越来越混，我总不能让两个妹妹护着吧？”吴邪眉眼弯弯，微暗的灯光下，他神色温柔。

　　吴邪口误，二月红也没纠正他，这人啊年纪大了就喜欢逗孩子。

　　饭后吴邪回了卧室，提笔落墨。第二封信只能寄给小花了，他想。

　　早知道就写短一些。

　　此时吴邪还不知道，包括这封信在内，这之后的许多封信都没到对方手里。

　　杭州——

　　吴三省面无表情的处理掉反水的伙计，心下火大。这几年吴家大少爷一直没怎么露面，就有不少人动了歪心思：折腾不过你吴二白吴三省，还折腾不了一个小崽子？！一个个不长脑子的试探了一次又一次，让人烦不胜烦，剁下来的爪子都能做好几锅泡椒凤爪。

　　有次吴三省心情还算不错，问了那些个老鼠两句，差点没气过去。

　　什么叫道上的人都知道吴家说有个长孙，但这么多年不怎么露面，谁知道是真是假？况且吴家当家的可是二爷三爷，他们难道就真的甘心把偌大家业给了侄子？以后的事谁说的准？

　　吴三省不理解。

　　他们吴家的事跟你们这群老鼠有半毛钱关系？！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喝你家酱油了？！管那么多怎么还不上天？！侄子怎么了？！他们吴家的东西，他们想给谁给谁！

　　吴三省憋了一肚子的火不知道怎么办，要是让人发现在吴家这个是个替身儿，他能被家里其他几个给扒了皮！吴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苗！

　　就是他和老/二各找个女人结婚也生不出来第二个！

　　这次吴三省动这么大火气，是因着真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吴邪”绑走了！

　　“三爷，都处理干净了。”潘子一身戾气，凶的很，丢出去能吓哭小孩儿。

　　“谁干的？”

　　“城东哪几家联起手来做的，再往下挖……跟长沙那边有关系。”

　　吴三省心里一个咯噔。

　　“让伙计们停手吧，剩下的有人处理。对了，王盟那小子没事吧？”

　　潘子笑得爽朗：“没事，那小子胆儿小，还没被带出门就被吓晕了，就是睡了一觉。现在醒了之后能吃能喝的。”

　　吴三省松了口气。

　　王盟是他伙计的儿子，父母双亡又和吴邪八字相似。吴三省干脆就让人做了吴邪替身，好吃好喝的保护着，没亏待了他。

　　“王盟那边让人多盯着些，今天这事不能出第二次！再让人钻了空子别怪我不留情面！”

　　潘子应了声好，没多问。

　　这一出闹剧下来总体上算是因祸得福。日后九门的人想起来都是吴家大少爷自幼体弱，幼时又被人绑架过，受了惊吓，吴家人不放心这根宝贝独苗苗，干脆就请了人到家里给大少爷上课，后来又给送出国，保护的严严实实的。

　　吴三省心里清楚，在这么个吴家转型的档口上，吴邪在他们身边只会没命。放在红二爷处虽不得已，却是最好的选择。等日后他们多多运作，细致点儿的话，吴家顺利洗白，护着小兔崽子一辈子安安稳稳的问题不大。

　　吴三省合上手里的相册，看外面天空，金乌西坠。

　　这相册吴家几人人手一本，想吴邪了就翻出来看看。

　　吴家没完全迁来杭州之前虽然吴邪在红府，但也经常回家，他们和吴邪相处的时间还是不少的。现在吴家整个儿迁来了杭州，最不方便的就是见见吴邪了。

　　不过，就算见吴邪那兔崽子再怎么不方便也比他丢了命强。就算吴邪这几年活蹦乱跳的啥事没有，吴家人也没忘了齐铁嘴当年给吴邪批的命。

　　好在也就这么两三年的功夫，不然吴家这几个得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