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静语走后,冷冰冰的房子里只剩下孤零零的贺钦阳了,他又是一个人了。
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崔静语都在陪妈妈走亲戚,贺钦阳也回外婆家了,谭诗韵虽然不在了,但是贺钦阳还是会去他外婆家。
忙了好几天崔静语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一转眼新年就要准备过去了,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马上就要高三了真是够呛。
崔静语的寒假作业和郑鑫源给的复习资料也都写完了,她接下来的一周都是在书店兼职。准备开学胡莉莉也已经收心了,回来书店工作了。
崔静语推开书店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胡莉莉在里面,她脸圆了一圈,过了一个新年她圆润了不少。
“崔静语!”胡莉莉高兴的朝她挥挥手。
崔静语微微笑回应她。
——
所有人都以为会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下去,但是生活总是那么的不尽人意。
开学前一天晚上,这天晚上风很大,雨也很大,风夹着雨打在崔静语身上,像针一样一根一根的刺进崔静语身上。
她冒着雨跑回家,雨好大好大,模糊了她的视线,脚踩进小水坑里,泥水溅起来溅到裤腿上,她无暇顾及。她不敢停下脚步,人一心急就会出小状况,雨太大,路又滑,崔静语一不留神就摔倒了,书本散落一地,雨水很快打湿了书包,崔静语慌乱着一顿乱收拾,狼狈不堪,她捂紧胸口的书包抓紧跑回家。
她来到的时候只看见闪着红蓝灯的救护车开走,眼泪和雨水一起从脸上流下来,她丢掉怀里的书本,跑近一看,地上有一滩血泊,被大雨冲刷的看不清本来的鲜红,崔静语惊恐,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
半个小时前——
崔静语正在书店拆新到的一批书,外面突然打雷,一声“轰隆隆”的惊雷把崔静语吓了一跳,手里的小刀不小心划到了指尖,一个小小的口子,崔静语望着窗外雷雨交加的天气,心里忐忑不安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过了一会儿后,崔静语手机突兀的铃声响起,她拿过来一看,来电显示:房东太太。
她接通,房东太太焦急的声音传来,“静语啊,你快点回来吧,你妈不知道被谁捅了一刀,现在浑身是血。”
浑身是血……
崔静语愣在原地,她回过神来赶紧跑着赶回去。
可惜还是来晚了,现在黎婉婷现在生死不明,紧急抢救中。崔静语赶去医院,崔泽宇随后来到。
“妈,妈怎么样?”崔泽宇也冒着大雨赶过来,浑身湿透。崔静语面对崔泽宇的质问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崔泽宇无奈又气愤的把情绪发泄在墙上,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没保护好黎婉婷。
抢救了一晚后又送入ICU重症监护室。
“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刀深入腹部,情况不太乐观,现在还随时有生命危险。”
随时有生命危险……最坏的结果。
——
又是开学季,本该开开心心,带着新希望,带着新期待迎接新学期的,但是现在崔静语只能看着同龄人背着书包,带着笑容踏入校园。
她已经跟刘建军请假了。
“这……怎么请这么久?高三很关键的。”
“我知道老师,学习我不会落下的。”
“那行吧……”
崔静语跟刘建军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学习固然重要,但是眼下黎婉婷昏迷不醒,她没有心情学习,她这种状态也学不下去。
她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双眸紧闭的黎婉婷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砸在黎婉婷手上。
崔静语和崔泽宇轮流照看黎婉婷,晚上崔泽宇下班了就来换班,崔静语得到一点喘息的时间。
她不仅要照顾黎婉婷,还要时不时往警察局跑。出了这种事情警察局肯定要管的,但是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什么收获都没有,因为那天晚上天黑,那里又是地段又偏僻,附近更别说有摄像头了,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警察也和无奈。崔静语忙得焦头烂额,整个人清瘦了不少。
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学的崔静语班上开始传出她的闲言碎语,一个人的声音足矣让你崩溃,而一群人的声音可以杀死你,把你扼杀在流言蜚语中。
从刚开始的不来学校逐渐演变,越来越离谱,一传十十传百,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都是不一样的,而她们不会去探究里面的真假,她们只管开心就好,当做她们释放压力的取悦方式。
“听说了吗?高三一班的那个崔静语不读了。”
“不会吧?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要不就是傍上大款了,要不就是家里没钱读不下去了。”
“真可惜。”
另一个女生跑向这两个八卦的女生。
“又出新消息了。”
“什么什么?”
“好像不是读不下去,好像是跟新日那个有钱的公子哥贺钦阳私奔了。”
“我的天哪。”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现在新日那边也说贺钦阳这几天都没来学校。”
“实锤了啊。”
……
这些话一字不漏的传到郑鑫源耳里,他每天来学校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看向崔静语的座位,这好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他在期待,期待有一天进到教室的时候那个位置上坐着那个意气风发,安静斯文的班长。
因为那个位置久久没人坐,现在上面堆满了试卷。
这天放学郑鑫源还没走,他还在做作业,等分钟指向12,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6点了,他不紧不慢的收拾东西,走到操场的时候,田珍突然跑过来挡在他面前。
田珍在这里等郑鑫源等了一个小时,因为这里是每个人放学的必经之路。
田珍把自己的手机打开给郑鑫源,郑鑫源接过,手机上是一段视频,虽然摇摇晃晃,但是却能清晰的听到争论声和打斗声。
“臭娘们,把钱拿出来给我!”
黎婉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崔国山,“不可以……我没钱了,真的没钱了。”
崔国山怎么可能相信她,一脚把黎婉婷踹到角落里,然后动手去翻她的包,黎婉婷忍着剧痛跪爬过去阻止他,崔国山甩开她。
崔国山翻出一个钱包,然后得意的看着黎婉婷,他把里面的钱全部拿出来,然后钱包随意的扔到地上。
黎婉婷过去抱住他的大腿,不让他走,崔国山抬脚好几次都抬不动,黎婉婷牢牢的抱着他的腿。
嘴里嘀咕:“不可以,不可以,这是静语的学费……”
崔国山上手想把她的手扒开,但是黎婉婷就是不松手,任凭崔国山拽她头发还是打她,她都不放手。
崔国山忍无可忍,他拽起黎婉婷的头发,黎婉婷被迫抬起头仰视他,崔国山取下别在裤腰带的一大串钥匙,然后拿出一把小型水果刀,黎婉婷瞳孔放大。
一道闪电闪过,刀尖泛着冰冷刺眼的白光。崔国山对着黎婉婷的腹部狠狠捅了两刀,黎婉婷瞬间昏迷过去,倒在地上,崔国山落荒而逃。
——
郑鑫源看完这个视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或是心痛,或是后悔自己知道得太晚。他没有问田珍哪里来的这个视频,他拿上田珍的手机坐上自家的车,他一直拨打崔静语的电话但是一直拨不通,郑鑫源心急如焚,一直催促司机快点再快点。
田珍那天想去还崔静语借给自己的练习册,雨太大了她也不知道崔静语在一栋还是二栋,就想在这里等等她。突然,她听到一个废弃房子那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和雨声混在一起,田珍一好奇就想去看看是什么声音,她背紧贴着另一间房子,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有两个人在争执不休,甚至还拿出了刀,田珍吓死了,她紧紧的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然后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手一直抖个不停。
……
寂静空荡的医院只有“嘀嘀嘀”的声音,崔静语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崔泽宇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术中,这三个醒目的红色字是多少人最害怕的。门大开,可能是阴阳两隔,也可能是脱离生命危险。
崔静语紧张得手一直在抖,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明明刚刚黎婉婷还在跟她讲话,黎婉婷昨天醒过来了,她睁开眼看到崔静语守在床边,然后摸摸她的头,崔静语一瞬间抬起头,看到黎婉婷那张沧桑的脸庞,心里好受一点了,崔静语喜极而泣,黎婉婷给她擦去泪水。
“妈……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黎婉婷摇摇头,一直握着崔静语手,然后艰难的开口:“静语……妈好久没有好好看你了。”
崔静语别过头,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她擦拭掉。
黎婉婷又说:“如果妈走了……”
崔静语赶紧打断她,“胡说八道什么?你要好好活着。”
要是平时黎婉婷肯定会乖乖闭嘴不说话,可能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够了,她知道自己挺不过去了,然后摸摸崔静语的脸,眼底的爱意绵绵。
“如果妈走了,你就带着泽宇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考去你最喜欢的华京大学,永远不要回来,永远……”
说完这句话黎婉婷就缓缓闭上眼睛,手也垂下去,旁边的仪器“嘀嘀嘀”的响,一阵响声过后仪器马上安静下来,病房里好像一瞬间定格了,崔静语泪流满面,大声呼喊医生。
手术室的灯灭掉,崔静语和崔泽宇赶紧走到门口,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他们不敢想。
看到黎婉婷被推出来的时候,崔静语和崔泽宇赶紧凑过去,看到的却是被蒙着白布的黎婉婷,白布下那张慈祥,和蔼的面孔他们再也见不到了。崔静语难以接受,医生摘下口罩对他们摇摇头。
“节哀……”
……
这个消息如一道惊雷,毫不留情的劈在崔静语头上,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的手还紧紧抓着病床,护士们扒开她的手把黎婉婷推走,崔静语整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双眼空洞无神。崔泽宇冲出医院。
郑鑫源匆匆忙忙赶来的时候还被崔泽宇撞了一下,郑鑫源没空去计较,他捡起地上的手机赶紧跑去找崔静语。郑鑫源从拐角处转弯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坐在地上的崔静语,她看上去伤心欲绝。
郑鑫源走过去蹲下来手搭上她的肩膀,这么冷的天崔静语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开衫外套,郑鑫源只是轻轻一搭,就感觉到了这层布料下瘦削的骨头,崔静语瘦了一圈,层层衣服下包裹着一副脆弱,不堪一击的身躯。
郑鑫源轻轻的摇摇她,“崔静语,崔静语……”
崔静语没反应,她像一具空壳一样,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直到郑鑫源把那个视频给她看,她才做出反应,她眼皮动了动,然后拿过那个手机,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个视频,视频的争执声回荡在寂静无声的走廊里。
崔静语看着视频中流着血躺在地上,无助又弱小的黎婉婷,崔静语痛哭流涕,眼泪一颗一颗的砸在手机屏幕上,她紧紧的攥着手机。
郑鑫源看着崔静语这幅样子,即心疼又无力,只能小心又克制的拍拍她的肩。
崔静语不敢懈怠,连夜带着视频去警察局,警察看了视频后马上出动警员去捉拿崔国山。
做完这一切,崔静语终于解脱了,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她突然晕厥过去,郑鑫源反应迅速,马上扶住崔静语,崔静语虚弱的躺在郑鑫源怀里,郑鑫源赶紧打电话给司机过来,郑鑫源把崔静语抱上车然后把崔静语带回了家。
崔静语脸色苍白,额头流着冷汗,嘴唇干裂。
她一直嘟囔着:“妈妈……妈……”说着说着,眼角的泪水流了下来,打湿了枕头。郑鑫源用手轻轻擦拭掉她的眼泪。
郑鑫源看着崔静语眉头舒展开,不再含含糊糊的说梦话,然后才放心的离开,轻轻的带上门。
崔静语醒来的时候感觉全身酸痛,好像要散架了一样,脑袋昏昏沉沉的,她下了床,试着走了几步,脚步虚浮,她扶着墙慢慢移到门口,然后打开门。
郑鑫源听到动静感觉过去扶住她。
“你怎么起来了?”
崔静语才反应过来这里是郑鑫源家,“我……我怎么在你家……”
崔静语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喉咙里干干的,还带着痛感。
崔静语去卫生间洗了吧脸才清醒了不少,冰冷刺骨的冷水从下颌线滑落,崔静语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蛋瘦了一圈,面色苍白,眼睛有些肿,眼神死寂,看不到一丝活气。
她走出卫生间,闻到饭菜的香味,郑鑫源做了晚饭。
“班长,过来吃饭吧。”
崔静语走过去没坐下来,她淡淡的看着郑鑫源,“我为什么会在你家?”
“你晕倒了。”郑鑫源摆好碗筷看崔静语还站着,招呼她坐下来。
“先吃饭吧。”
崔静语坐下来,看着这一桌色香味俱全,还飘着热气的饭菜,明明饿了一天,但是她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郑鑫源给她夹了一块鱼肉,张口刚想说话,崔静语率先开口。
“郑鑫源,你能带我去普华吗?”
郑鑫源刚想夹菜的筷子顿住,她没想到崔静语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刚刚崔静语一直梦到黎婉婷对她说的话。
离开平城,带着崔泽宇离开……
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崔静语紧张得扣手指,郑鑫源是唯一一个对普华最熟悉的人了,没人比他更了解普华了,但是这样的要求,任谁都会犹豫不决。
郑鑫源放下筷子,看着崔静语,“你想去?去了之后意味着就要抛下这里的一切,忘掉这里的所有。”
……
崔静语眼睛酸痛,她忍住哭的冲动,点点头。
“拜托你带我去,我真的……学校我自己找,学费我自己开,你带我去就好了。”
崔静语没有这么狼狈和卑微过,她已经这么低声下气了。
就算崔静语没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求他,只要她开口,他就会带她去,只要她舍得这里的一切,包括那个人。
“你真的考虑好了?”
“我……”
……
郑鑫源就知道,他站起来背对着崔静语,准备走前说:“考虑好了再来告诉我。”
郑鑫源抬脚就要离开,崔静语赶紧说:“考虑好了。”
“那个人知道吗?”
崔静语知道他说的是谁,她没有回答。
“那学校最近先不要去了,书本那些我会帮你带回来,班主任那边我也会帮你说明情况的,你先在我家好好休息吧。”
郑鑫源已经帮她安排好了一切,她没有任何顾虑了,现在只剩崔泽宇了,崔静语拨通崔泽宇的电话,响了十几秒后接通。
崔静语听到电话那头很嘈杂,“崔泽宇,你在哪?”
崔泽宇在卡座里喝着酒,从黎婉婷被推出手术室,医生宣判死亡那一刻起他就跑来KTV,一直坐在卡座里喝着闷酒,酒精侵蚀着他的神经,麻痹他的灵魂,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忘掉亲人离别之痛。
听到出崔静语声音的那一刻他理智回笼,“姐……”
崔静语已经猜到他在喝酒,然后叹了一口气又重复刚刚的话,“你在哪?”
“喝酒。”
……
崔静语出门去找崔泽宇,郑鑫源看到她穿好衣服,准备要出门的样子。
“班长,你去哪?”
“找我弟。”
郑鑫源不放心她,跟着她一起出去找崔泽宇,崔静语一猜就中,崔泽宇果然在他们家,他坐在楼下的阶梯没有上去。
因为出了事,房东害怕,只能把那个房子收了回来,现在崔泽宇和崔静语孤零零的,无家可归。
从此以后,他们只能靠自己了,在这世间上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崔静语蹲下来,心情复杂的摸摸崔泽宇的头,一股酸涩拥上心头,她吸了吸鼻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抱住崔泽宇。
“没事的,没事的……”
崔泽宇放声大哭:“姐,我们没有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