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学生的高中生活枯燥乏味,只有无数的书本叠落在课桌,挡住头顶的光,让人抉择不清未来的方向是向上飘远还是向下扎根。却没有人搬开遮挡视线的书本,只是在一张又一张的试卷中寻找一丝光亮,我也如此。
首先搬开我桌上课本的,是五个陌生的女孩,她们是转校生。长相可爱的,叫范玉欣。右边唇珠饱满的,叫金玟池。一头黑长直披在肩侧的,叫李惠仁。与猫猫很像的,叫姜海粼。中间的混血女孩,叫 Danielle 。她们坐在我周围,说说笑笑的介绍着自己,有种不属于东亚的洒脱,我用没有打绷带的手生硬的打了打招呼。
她们关系密切,是一个小团体,名字叫 New Jeans 。她们和名字一样鲜活,就像衣柜里任何时候都不会厌倦的牛仔裤,是我干涩青春的解药。
她们能在压抑环境下保持自我,她们总会拉着我到校园里四处乱逛,好像我才是那个转学生。玉欣敢于拒绝食堂难以下咽的饭菜,到小卖部买零食做午饭时,还会记得给我们五人带点。
她们在正灵动却被束缚的青春里,自信张扬。在同学们三三两两小声嘀咕下,她们仍能站在班级最前方肆意地跳着自己编创的舞蹈。而我永远是站在角落,看她们、又期待被看的人。
她们也有17岁少女的心事和乐趣。玟池会在黑板上绘上我们的外号和小人,海粼会拉着我挤在杂物间,小心地在我的小拇指甲上涂上一笔浅浅的颜色,惠仁会在空旷的楼梯间哼着不知名旋律, Danielle 会和我在炎热的夏日就着操场的水龙头饮水。我们也常常在深夜小声地交流彼此的心事。
那段时光,让我的青春褪去了干涩的外壳。
破旧的 DV ,却是那段时光我唯一能留下的一点碎片。
她们会在一切自己喜欢之处起舞。教学楼的走廊密不透风,窗户被封上,透不进一丝光亮,楼与楼之间,是防止学生在高压下跳楼的层层叠叠的防护网。她们却冲破天台的门,不是跳楼,而是起舞。宽阔的天台上,她们的裙角飞扬,傍晚的路灯下,她们的发丝被镀上一层金光,荒芜的花园里,她们明媚的笑容给荒草染上了无线生机。
盛夏的雨总是来得措手不及。我举着伞,看着她们挤在窄窄的屋檐下,扔下雨伞,与她们一同奔跑在倾盆大雨中,任雨水冲刷掉日复一日的压抑,酣畅淋漓。
午后的日光太过耀眼,惹人躲在家中。我邀请 New Jeans 来家里,我们趴在沙发上, New Jeans 在我花白的绷带上画上各色的、艳丽的涂鸦。我们打闹、嬉笑,最终在并不宽阔的沙发上睡去。
直到凌晨,我才昏昏沉沉的醒来。衬衫粘在身上,黏膩而潮湿。清晨还很遥远,沙发上空无一人,就连手上的绷带都依旧花白,屋内却无一点 New Jeans 的痕迹,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我慌忙翻出 DV 里的录像带插进电视机里,镜头摇晃不停,天台、路灯、荒园拍的一清二楚,却空无一人,只有风声绕来绕去。
New Jeans 不过是演绎在我身上,又不属于我的、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她们是我记忆中鲜活青春的投射与外化。
事实上,头顶的课本越来越高,教学楼间的网越来越密。
因为我的青春从不是片刻的昏暗,而是长久的潮湿,即便如此,那些鲜活的瞬间,也拼凑出了我短暂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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