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尾巴

小尾巴。

张怡宁知道身边的人都这么叫你。

像小孩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偶尔的偶尔，她也会生出一种厌烦。

不想带着你一起，想有点儿自己的空间。

这样想着，她找了个理由支开了你，自己溜出去玩了。

朋友见她来了，却没扫到那个总是啪嗒啪嗒跟在她身后的你，讶异道：“你那小尾巴呢？”

张怡宁拨了拨刘海，不打算多说什么，轻巧道：“今天没来。”

“真意外，我们都习惯看到她了呢。”

张怡宁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懒散地挪着步子，余光扫了一眼公园。

正欲收回视线，却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一惊，细细看去。

你正蹲在花坛那里，仔细观察着泥土下的蚯蚓，看上去好不无聊。

突然，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你抬起眼，看到了她没来得及转过去的脸。

弯起唇角，你对她笑了笑，随即又埋下头研究，安安静静的，不发一言。

张怡宁抿直了嘴角，视线又转回来停留在你身上。

周围的朋友在拍她的肩膀叫她回神，她却没有理会，眼神直直地追随着你，察觉到你要离开，她推开了朋友的手，说着抱歉步伐急切地追上你。

张怡宁攥住了你的手腕，她垂下眼看被她轻松圈住的手腕，细细的瘦瘦的，没什么肉。

心突然像被扎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难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惊讶地看向她，问：“你不是要和她们去玩吗？”

喉咙口有点儿堵，张怡宁挤着嗓子说：“你知道？”

你牵起嘴角，努力保持平常：“怡宁老是把我当成笨蛋，可我明明就不笨。”

你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其中情绪，“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太烦人了。”

张怡宁摇了摇头，她不喜欢听你说这些话，捂住了你的嘴。

注视着你的眼睛，她说：“你不烦人，我没有觉得你烦人，我只是…”

她卡了壳。

“人与人之间都需要有点距离感。”你这样说着，没有让眼泪落下来。“以后，我会不那么……”

“不可以！”张怡宁打断了你，她霸道地拒绝了你未说完的提议。

“对不起。”她向你道歉，随后抱住你蹭了蹭你的脸，“你不用变，就这样就好，一直都这样，成吗？”

你感受到脸肉被她挤压变形，有些艰难地开口：“那怡宁呢？”

“我，”张怡宁直起腰，又恢复成平时那副不着调的样子，笑嘻嘻地说：“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你好啊，不，比以前还好。”

你问：“比我妈对我都更好？”

她答：“比你妈对你好更多。”

张怡宁从不说谎，她做到了。

她对你很好，比你妈对你好得多，是全世界对你最好的人。

你很依赖她，什么事儿都和她说，小到昨天在食堂吃的菜太难吃，大到读哪个学校也问她。

当然，你爸妈离婚这个大事也是她最先知道的。

夜色深浓弥漫，有水滴密密麻麻地落下，你抬头看去，恰有雨水滴进了你的眼睛。

于是你的泪水漫延出来。

你敲了敲门，看见张怡宁的脸，呢喃着说：“我爸爸妈妈不要我了。”

你说得太小声，她都没听清。但是见你湿透的衣服就着急地把你拉进屋里，“怎么不打伞？”

你看向她，脸上满是茫然，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颤抖：“他们要离婚了。”

话开了个口子，你又重复：“这次是真的，他们要离婚了。”

张怡宁伸手将你揽进怀里，感受到你身上浓重的水汽，轻声说：“先去换衣服。”

你一动不动，睁大了双眼，泪花像水晶般凝结在睫毛上，无助道：“他们都不要我。”

“我要你。”张怡宁拍了拍你的背，如幼时一般，轻轻的，温柔的。

她擦去你脸上的水迹，嗓音轻缓道：“先去洗个热水澡，不然感冒。”

“我是没人要的小孩。”你瘪着嘴又哭起来，眉眼都皱在一起，满是涩然。“怡宁，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张怡宁最见不得你哭，她轻抚你的眼角，耐心地说：“你不是没人要的小孩，我要你，我爸妈也喜欢你。会一直陪着你，你也要一直陪着我。”

你靠在她身上，喃喃：“我只有你了……还好我还有你……”

后来你爸妈果然离婚了，经过他们多次争吵，你被判给了你爸爸。

那时你已经平静许多，心情无甚波澜。你妈对你不好，你爸是没管过你。对这个结果，你没什么所谓。

因为你有张怡宁，所以你不害怕。

自己的归属权和抚养权，空荡荡的房子，冰冷的家庭关系。

你都不害怕。

因为张怡宁给了你另外一个家。

总是热腾腾的饭菜，对你笑得亲切的叔叔阿姨，还有你最喜欢的鲜活的可爱的张怡宁。

小的时候，你就经常在张怡宁家玩。

被张怡宁拉着一起去打乒乓时，更是形影不离。回家路上，两个人就一起坐在她爸爸的小三轮上吹夜风，聊着扯不完的闲天儿。

后来你没再打乒乓了，就坐在张怡宁家门口的楼梯上等她从体校回来，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再互道了晚安，你才慢吞吞地回到自己家里。

再后来，你爸妈离了婚，更没人管你了。和张怡宁吃同一时间的饭，看同一频道的电视，睡同一张床，用同一味道的沐浴露。

你很幸福，想一辈子都这样。

可是等你上了高中，张怡宁回来的时间少了很多，你又搬回了自己那个房子，看到了爸爸和不认识的女人带着不认识的小孩，在其乐融融地说笑。

你抿了抿嘴，扭头关上了门。

慢慢地挪着步子坐在阶梯上，你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撑着脸望天，开始思考自己今天晚上的归宿。

盈满笑意的声音响起：“哟，这位小姐，让我跟你一起看星星呗。”

你惊喜地抬起头，如愿地看见那张你日思夜想的脸，扑进她怀里，“怡宁！”

很享受和你你这样亲密的距离，她眯了眯眼，环住你的腰，“很想我？”

“超想！”你贴上她的脸，如实回答。

张怡宁扭了扭你腰上的肉，质问：“那你还趁我不在偷偷走？”

你嗫嚅着解释：“我觉得，会太麻烦叔叔阿姨了嘛……就想着回去住一段时间好了……”

“我都和他们说了你是我的小尾巴，只能和我住一起，不然我们俩都不好受。”张怡宁侧头，向你耳朵里吹了口热气，没个正形儿。

听不惯她这样调笑的话语，你羞红了脸，“没有那么夸张。”

安静了一会儿，你把头埋进她的颈窝，说：“我爸爸好像有新的家了。”

你轻飘飘地连声音都是一样没有色彩，太过平淡的好像根本不抱任何期待的叹息，孤零零地碾作尘埃。

张怡宁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真是搞不懂大人。”你嘟囔着。

“有些大人是很奇怪。”她附和着。

张怡宁轻轻开门，把你带进屋里，像多年前做过的那样。

她回头看你，眼瞳里点着光，“先去洗漱。”

一如从前。

你弯起眼睛对她笑。

最喜欢怡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