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突然出国干什么?”文沉溪把热牛奶放到柳仪面前,走到外面的阳台上,“你不找沈慈了?”
“不找了。”沈鹤喉咙干涩,拉着行李箱站在电梯上,“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哪个机场?我来送送你。”
文沉溪进来时见柳仪没喝牛奶,只是望着窗外,似乎心绪不宁。
“怎么不喝?”文沉溪手指碰了碰杯壁,“有点凉了,我再去热热。”
“你不带我回去吗?”柳仪轻声问,眼神仍旧对着窗外。
“这里不好吗?”文沉溪揉了揉柳仪柔软的发,笑道:“你想去哪?”
“我不能一直待在这。”柳仪回眸看他,“我三天没去酒吧了,而且什么都没做。”
文沉溪拉过椅子让柳仪转过来,蹲下身去拉着柳仪的手,“你不是不喜欢上班?”
“不喜欢也得去,我必须强迫自己去做些什么,才不会与社会脱轨。”
“脱轨了又怎么样?”
柳仪想了想,淡淡道:“会饿死,孤独死,抑郁死。”
“我陪着你也会这样吗?”
柳仪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不理解文沉溪为什么要怎么问,但还是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你也不可能一直陪着我。”
“假设可能。”
“假设不成立。”
文沉溪感到好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沈鹤还在等他,只得站起身,“我出去一趟,需要送个朋友,你乖乖等我。”
柳仪没回,扭头继续看窗外。
“你要是待不住,下去走走也行,别走远。”
文沉溪的这座山庄离沈鹤在的机场还算近,十分钟就到了。
沈鹤翻着手机相册,直到文沉溪站到他面前才终于抬头。
文沉溪怔了一瞬。
沈鹤现在的状态,像是被厚重愁云笼罩着,惨白的脸庞如纸一般更显消瘦,眼神空洞无神,身躯僵直犹如强撑着什么,一旦松懈便会一命呜呼。重点是,沈鹤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状态。
“你……”
“你怎么耽误这么久?”沈鹤扬起唇角,但明显笑意不达眼底。
“你现在这个状态……”文沉溪没回答,反而是他的话让沈鹤不禁去碰自己的额头。
他继续道:“就因为沈慈?”
沈鹤摇摇头,“以后就没有沈慈这个人了,他……应该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
文沉溪皱眉,不解道:“怎么回事?”
“我爸妈同意把沈慈放出来,但是作为交换,我得出国,而且也不知道他们把沈慈带去哪里,不过爸妈保证会让沈慈过上好的生活不去打扰,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继续帮你找他。”文沉溪扫了眼沈鹤下巴上的胡茬,说道。
“不用……”
沈慈没说完,接着就被文沉溪打断,也看得出文沉溪似乎十分看不惯他现在的狼狈模样,“那怎么不好好收拾一下自己?装什么不在意,既然在意我就去继续找,你去了国外好好工作,你有能力能和你父母抗衡,还担心找不到沈慈?”
“我……”
“况且你弟那脾性,他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他也在用他的办法想来见你,你俩谈个恋爱搞的像是违了哪条天规一样,有什么好犹豫的?”
沈鹤苦笑连连,时间差不多,他站起身抱了抱文沉溪,“你有点啰嗦。”
文沉溪面上毫不掩饰的嫌弃,“你喝酒了?”
“你太没良心了,我都要走了你还在嫌弃我。”
“一直都很嫌弃,你快走吧。”文沉溪推了推沈鹤,“到了记得报个平安。”
“放心,再见。”
“再见。”
——
文沉溪在柳仪的一再坚持下还是带他回了海市。
由于柳仪表现的一直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也就没多说什么。
“你收拾行李干什么?”文沉溪坐在床尾,见柳仪拿出行李箱。
“回去陪我外婆过中秋。”柳仪叠好几件衣服放进去,又拿起两件不同款式的毛衣,转过身分别在自己身前比了一下,“哪件好?”
“灰色那件吧。”
柳仪点点头,把灰色毛衣放回衣柜,选择了另一件毛衣。
“……”文沉溪笑了一声,“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
“是啊。”柳仪抬头冲文沉溪狡黠一笑,“你不太行。”
不论是指哪方面,文沉溪都不接受,走过去拉起柳仪,“你再说一遍。”
“我什么都没说。”柳仪转身要走,被文沉溪围着腰揽回来。
“我不行?”文沉溪挑眉轻笑,用牙齿凌虐着柳仪的耳垂,“你还想不想回去了?”
“你别闹。”柳仪被弄的有点痒,躲又躲不过,只得笑着认错:“我错了,错了行吗?”
文沉溪亲了柳仪一口,“要去几天?”
柳仪在文沉溪没看见的角度里笑容有一瞬的僵硬,并无异样的继续道:“这次会久一点,我想国庆完了再回来。”
“半个月。”文沉溪在心里反复思量着,“太久了,你又不喜欢回去,这次做什么回去这么久?”
“老人容易多想,我爸又刚去世。”柳仪抬手抚了抚文沉溪半边脸颊,“你舍不得?”
“当然舍不得。”文沉溪覆上柳仪的手,“你还不如陪我。”
“那不一样,我和你来日方长,外婆年纪大了。”
文沉溪嘴角就没放下,听到柳仪的“来日方长”笑容更甚,勉强道:“好吧。”
——
日落西斜,院子里绿意仍旧盎然。
柳仪把行李箱放进一楼的房间,转头时外婆倚在门口笑得殷切。
“你说要回来,我特意收拾了房间,反正你舅舅也不回来,就不用去楼上了。”
“嗯。”对于在哪睡柳仪压根不在意,只是老房子漏着灰,楼上的房间怎么收拾也不干净,容易长红疹。
“我找人在你妈墓碑前又刻了你爸的名字,你一会去看看。”
闻言,柳仪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悦,蹙眉问:“不是说了别这样,你这么做没有意义,还恶心爸妈他们。”
“你怎么能这么说?”张泽兰也不高兴,“你爸妈到底没离婚,怎么着也不能是轮到外人手里下葬。”
“他们不离,但我记事起他们就分居了,和离婚没有区别,况且他们已经算是讨厌对方,你没必要给两个死人添堵。”
“不能这么说。”张泽兰眨着眼斥责,“什么活人死人,别张口闭口就是这些。”
柳仪没答应也不拒绝,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9月27日。
柳仪按外婆的意思去看了母亲,又去祭拜了外公。几天下来,时日过得快,也很快就是10月7日了。
张泽兰知道柳仪不喜欢那些亲戚,这次也特意没叫人来家里聚,圆月下一老一小吃着板栗,相顾无言。
过了一瞬,张泽兰笑道:“你也三十了,怎么不找个女朋友?”
“没时间找。”
“怎么会?你爸走得突然,没能看到你结婚,你难得要等到我也走了才结婚不成?”
柳仪剥板栗的手指一顿,“没必要,结婚有什么好的?”
“你找个媳妇照顾你,我也安心。”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那你老了呢?你没有孩子,谁照顾你?”张泽兰急道。
“老了就死。”柳仪拿起纸巾擦手,淡淡道。
见柳仪如此油盐不进,张泽兰顿时不高兴了,“你表弟孩子都一岁了。”
“哦。”柳仪笑了笑,“那不就完了,你已经抱上曾外孙了,没必要再找我要。”
“这是一码事吗?”张泽兰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
“我不要。”柳仪没接。
“吃。”张泽兰把苹果强塞到柳仪手里,“再不吃坏了,我等你回来,自己都舍不得吃。”
柳仪默不作声啃苹果。
“你舅舅小姨他们都很想你。”
“怎么,他们也要找我要钱?”
“你这是什么话?!”张泽兰瞪眼,语气严厉,“你舅舅对你多好,你上初中那段时间不能回家不都是去他家里住。”
“所以我给了他两万,还不够?”
“钱钱钱,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钱?”
柳仪耸耸肩,神色淡然眼神从容,“不然呢?说这么多是为什么?”
“你要记得他们的恩情。”
“我给钱了。”
张泽兰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面脸失望,“柳仪,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柳仪知道她会生气,其实他觉得自己和家人本不应该是一家人,或许是他投错了胎,不然为什么和家里人随便聊几句就要发生争执,他们完全没有亲人间该有的默契和体谅,全是反骨的折磨和互不顺心。
“我没有给你们钱吗?”柳仪蹙眉,似是真的不解,“为什么这么说?难道那些只会动动嘴皮子却帮不上什么忙的人才是好人,我这个出钱解决问题但没有过口头关心的就是坏人了?”
“我辛辛苦苦养你长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张泽兰眼含泪水,委屈控诉。
柳仪深呼吸缓着神,又来了。
什么事都能扯到报答,什么事都能扯到辛苦。
“你怎么扯到这的,你好像从来不听我怎么说。”
“你这么久不来看我,这么久不回家,每次都是我打电话给你,你从来不知道想想外婆,也不关心我,我养大你是为了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你养大我是为了什么?”柳仪一脸莫名其妙,“你不是为了我现在赡养你吗?”
张泽兰抹着眼泪不说话。
柳仪心底烦躁,出了门去院子里想抽根烟。
他没带烟,索性打给了文沉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