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没过几天柳父打来了电话。
柳仪忘记开免打扰了,他本就睡眠质量不好,从被褥里选出来看见手机上的来电人更是两眼一黑。
“喂?”
“柳仪,爸爸也反思了自己,是爸爸错了,不应该在那么多人面前揭你的底。”
柳仪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父亲软弱,但他没办法因此批评他,因为他是他的父亲,因为自己也是如此。
见柳仪不说话,柳父又喊了几声。
“你以为我在因为这个生气?”
“不是吗?”柳父想了想:“那你告诉爸爸,你在气什么,我给你道歉。”
“你在别人面前贬低我也不是一两次了,以前我自己哄自己没怪过你,现在也不会更没必要。
“可是爸,你一直在否定我。”
“我什么时候否定你了?”柳父不自觉抬高了音量。
“高中那会儿我情绪崩溃说我要退学,你问我退学之后干什么,给人洗盘子吗?你打心底里就觉得我不念书就只能去端盘子,你认为我没了学历就一无是处。
“你总是会和别人站在一起,反过来指责我,还跟我解释你是身不由己。
“可是我没见别人的父亲像你这样,别人的父亲不会贬低自己的孩子,更不会去否定他的价值。
“那也就算了,我都习惯了。
“但你和外婆又在怕什么?外婆在我小的时候就时不时跟我说要记得她的好以后孝顺她不能长大了就跟你走了,你也开始跟我说不能因为外婆小时候领大了我就只感恩外婆不感恩你。
“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你们是我最亲的两个人啊,为什么连你们都在怀疑我的人品?
“是因为你们压根没有教育我什么是三观 ,道德,伦理。
“所以心虚觉得我不一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而且你们养大我就是为了我给你们养老。”
“柳仪!”柳父的声音带着怒火,但现在柳仪只觉得他吵。
柳仪将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来,畅快了一些,不顾对方如何,挂了电话开了飞行模式。
柳仪梦到了以前的一件事。
他17岁,和父亲住在父亲朋友的房子里,和父亲因为一小件事吵起来。
因为柳仪把筷子插到了饭里,柳父觉得他这样不好就训他,说他没有教养,说他要咒自己死。
柳仪对此不以为然,但柳父固执的要柳仪把筷子放好。
吵架不知道维持了多久,柳仪带上了哭腔,头也疼起来,双手居然开始发麻,柳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手麻,他一边和柳父争论着一边想要手恢复,可是他的手甚至已经到了想动却控制不了的地步。
他觉得应该是自己情绪太激动,努力要自己平复,等手不那么麻了,就使劲掐自己大腿。
他们从筷子能不能立着这一点小事到很久以前,亦或者不久前的事情反复吵,最后柳父又开始冷暴力,他们的争吵没有得到解决。
柳仪很早就知道他和柳父不能总一起相处,因为他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总有一天会因为某个导火索爆发。
他的父亲永远推卸责任,永远不觉得自己有错,承认了错误后道歉也总不是真心悔改,还喜欢冷暴力。
柳仪就在想,为什么别人的父亲不是这样的,因为别人的父亲没有心理问题,他的父亲有。
可能是因为爷爷奶奶在父亲小时候也总是责怪他,所以他永远在下意识推卸责任。
但是这不是柳仪造成的。
更可笑的是,那时的柳仪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
他在家里睡了几天,终于打开了窗帘,被阳光照射的感觉并不那么好受,但对于柳仪而言确实足够醒目,他悲剧人生的醒目。
——
陈然带着小意高高兴兴的回去时,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看见了钟白。
他们很久没见了,有时候钟白也会在小意的家长群里冒个泡,但更多还是陈然在回复消息。
陈然没打算停下,钟白索性叫住她。
“陈然。”
陈然冷漠的神色参杂着不耐烦,“今天不是你来接小意的日子。”
钟白吃了没见过陈然会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禁一愣,“我知道,我只是想来见见你。”
“你不应该想来见我。”陈然打量着钟白还没换的西装,“你应该去陪叶欢欢。”
“我只是……”钟白烦躁的挠了挠头,“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还行,如果你有良心,再都给点钱。”
“好,你要多少?”钟白真的探手去摸手机。
“你有病吧?”陈然捂住小意的耳朵带他后退几步。
钟白因为这后退的行为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眼里难掩悲伤,他就知道是这样,他现在的出现对于陈然来说得有多恶心?陈然此刻是不是很恨他?
“你还有事吗?我要走了。”
“你还有些东西在我那……”
“扔了吧。”陈然觉得话题也应该结束了,直起身想要带小意离开,结果又被叫住。
“陈然。”
陈然没有回头。
“对不起。”
陈然没有停住脚步,她当然知道钟白对不起自己。可是你为什么要对不起我呢?为什么要背弃你的承诺,为什么要背叛我?
以前有人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并且觉得钟白永远爱自己。
钟白以前到底是对陈然有多好,让她那么的自信他们的爱情?
但那是以前。
人总要在某个年纪知道,世上没有永远,爱瞬息万变。
钟白回来的晚了些,见叶欢欢一俩怒意的看着自己,有些疲惫。
人总是在对比,以前陈然为了他融入家里的柴米油盐,他会觉得叶欢欢精致美好,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可现在叶欢欢也要面对这些,却压根没有陈然做得好。
叶欢欢不会做饭,所以钟白每晚回来吃不到热腾腾的饭菜,叶欢欢不会做家务,所以钟白要请家政阿姨,叶欢欢不让钟白晚回家,所以钟白回来晚了得不到温暖的拥抱和一杯热牛奶,只有叶欢欢愠怒的脸。
“你去哪了?”叶欢欢抱着手站起身,“这么晚回来,被哪个狐狸精勾走了?”
“工作,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叶欢欢瞬间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天不是你去接你儿子的日子,但你却去了他的学校!”
叶欢欢几乎有些癫狂:“你去干什么?啊?去见你的前妻,你的初恋,你的白月光!?”
“钟白,你以前不是跟我说你不喜欢她了吗?你不是要跟我求婚吗?你为什么现在变卦了?”叶欢欢紧紧抓着钟白的西装领袖,生气而导致扭曲的脸有些可怖,“因为你失去了又发现你前妻的好了,你想找她复婚是不是!”
“叶欢欢!”钟白忍无可忍,有些费力的将女人推开,“你没必要这样,我对不起她,所以如果她过的不好我会愧疚,我总得做点什么弥补,但我没有想过复婚,更没有不想娶你。”
“哈哈哈……”叶欢欢跌坐在沙发上,“当然了——因为人家看不上你了!甚至恶心你恨你!你只能选择我了,你愧疚?你不会觉得自己愧疚就是免死金牌吧?你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你只对她愧疚,那我呢?我呢!?”
“欢欢……”钟白走过去,伸出的手被叶欢欢打开,“我也想要好好弥补你,真的……欢欢,我想了很多,做了很多准备,才和你在一起的,我知道自己让你背上了小三的骂名,我也很难受很愧疚,是我对不起你……”
叶欢欢绷不住哭出来,主动挽上钟白的脖颈开始诉说自己的委屈。
钟白也耐心的听着,帮她顺着背,给她递纸巾。
钟白确实温柔细心,他有着太多吸引人的地方了,所以总有人想靠近他,叶欢欢也不例外。
但在一起之后,总有一方会变得敏感,总有一方需要有着包容的心。
——
季夏在看见开门后的柳仪时,心底不可抑制的涌出怒意。
“你这几天怎么回事?”
“就……睡觉啊。”柳仪食指挠了挠脸颊,有些讪讪。
“冬天过了还冬眠?”季夏瞅着柳仪的鸡窝头,“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你怎么没饿死?”
柳仪笑起来,把季夏推到沙发上坐下,殷勤的倒了水递过去,“别生气,我又没事。”
季夏不回话,也不接水杯。
柳仪只好把水杯放回去,坐到旁边想了想,又道:“而且我总得一个人补充补充能量,我现在已经好了。”
季夏还是定定的看着柳仪。
柳仪被盯的心里发毛。
“出什么事了?”
“真没有……”
“柳仪。”季夏严肃起来,他本就有着十足的压迫力,寒冷幽暗的眼眸更是容不得一点谎话,“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连我都要瞒着?”
柳仪眉间松动,想要反驳又无从说起,他当然想和好朋友倾诉这几天的所有,但他做不到。
他是个过于独立的人,独立到觉得把负面情绪说给朋友听就是在给对方增加压力,独立到他把所有麻烦都归揽到自己这里,独立到他早已习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