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虹桥

夜晚，徐徐山风轻快的钻入窗缝，带着屋内的烛光轻轻摇曳着。

杜必书将衣物叠好放在床头，不满的嘟囔

“人家都四人一屋，偏偏我们大竹峰弟子七个人挤一间房，真是小气!”

“老六，你都抱怨一晚上了，凑合凑合得了，我们是来参加会武，可不是来享福的。”

“我说二师兄，你舒舒服服的睡床上就别说风凉话了，要不咱俩换换，你打地铺？”

盘坐在床上打坐的宋大仁看见小师弟从地铺上爬起身，披了件衣裳就要出门，便打断了杜必书和吴大义的拌嘴

“你们俩行了，老七，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他看着张小凡沉默不语的背影，犹豫片刻，似是在措辞

“小师弟，虽然你今天什么心事都不肯说与我们听，但师兄们都知晓你心里难过，若是想去散心就尽管去吧。早些回来，明日你虽然轮空，可后天终归还有比试，七脉会武不是儿戏，大意了是会受伤的，要好好歇息，别让师父和师娘担心”

张小凡嗯了一声

“大师兄，我明白，不会耽误比试的。”

微风轻拂过通天峰后山的树林，枝叶随风摇曳，互相摩挲着发出沙沙声响。

张小凡独自行走在林间，月光穿透枝丫与翠叶，洒落在他的身旁。

他原本只想着回到陆雪琪自尽之前将她拦下，与她天涯海角长相厮守。

未曾想造化弄人，最终竟是在这四十年前的少年时期与她重逢。

想着通天峰上陆雪琪那与当年初见之时一般无二的冰冷视线，张小凡心底五味杂陈。

即欢喜她还是与当年一样的骄傲，又为了她那轻蔑的眼神心底隐隐作痛。

她…果然不记得自己了啊。

这一次，该如何与她相处，才能重新拉近和她的距离？

张小凡前世极度自卑，他化身鬼厉之后亦不知晓，或者说哪怕知道了也不敢相信，流波山那个雨夜，精神恍惚间那陪着自己一同彻夜淋雨的竟是陆雪琪。

他回想着和陆雪琪十年纠缠的点点滴滴，嘴角翘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心里就记着你了。”

他想着陆雪琪在天水寨与自己说的这句话，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就从此次七脉会武开始吧！

他怀揣着心思，漫无目的的走着，最终寻了个无人之处盘腿席地而坐，一手掐道门法诀，一手结佛门法印，青光与金色轮番闪耀，以他对五卷天书的领悟，不消片刻竟已将体内相冲的太极玄清道和大梵般若融会贯通。

低头抬手，看着在指尖亮起的雪白灵力，张小凡皱了皱眉。

纵使被他轻而易举便打破了佛道互相抵触的局限，以眼下修为远远算不得高枕无忧。

他此刻还未修习魔教功法，但以他对天书的领悟，何需人教？

可当下局势，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决计不会展露魔教功法，便是大梵般若，也万万不可轻易示人。

先维持着一切，走上上一世的轨迹吧。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目光一凝，于月色下看清了来人，正是自己的师姐田灵儿。

他情绪没有过多起伏，默默融入了身后的黑暗，只是目送着师姐的背影渐渐远去。

对少不经事时的些许心结，他早已释怀。

齐昊与师姐日后感情深厚，他由衷的替田灵儿高兴。

只一会儿功夫，田灵儿已经消失在了张小凡的视线之中。

她似是特意梳妆打扮过一番，出水芙蓉般的脸蛋上带着些许期盼，脚下步伐愈发轻快，没一会儿就赶到了虹桥。

田灵儿止下身形，谨慎的看了看四周

他还没来…

他会来吗？

她心底生出些许紧张、些许期待、些许忧愁，低头看着自己被月光映下的影子，独自一人在虹桥上来回踱步。

时间每流逝一分，田灵儿脸上的忧愁就更多一分。

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返回小竹峰女弟子的住处之时，那让她期盼的醇厚嗓音终于响起

“灵儿师妹…”

她猛然转身，肌肤如雪的脸上挂着笑意和一丝丝被她竭力隐藏起来的委屈。

齐昊快步走到田灵儿身旁，自责的开口

“对不住了，我那些师兄弟们本就爱热闹，又很少有住一起的机会，我只能等他们都睡去了才来，害你久等了…”

田灵儿看他那紧张的样子，方才心底的失落眨眼间烟消云散，柔声道

“没关系，我也没来多久”

一阵云彩飘过，将半座青云山笼罩其中，仿佛月光都不舍得打扰这对互生情愫的男女。

虹桥远处的小树林中，一袭白衣脚尖点着枝头，隐藏于翠绿的树叶之间。

白衣女子的目光从田灵儿和齐昊身上移开，四处搜寻了良久，终是寻不到他的踪迹。

不该是这样啊，他今夜应该会跟来的。

可他人呢？

她想着他那时苦涩而悲伤的眼神，胸口一阵绞痛，握着湛蓝古剑的指尖也泛起了微白。

她不敢奢求太多，只是想着来看看，不能在他身边抚慰他的伤痛，便悄悄与他一起经历那些欢愉和苦楚。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从那哀愁的情绪中抽离，注意力重新回到田灵儿和齐昊两人身上。

她心里有他，他亦是如此。

两个喜欢着彼此的人，毫不遮掩的表露着对对方的情谊，毫无顾忌的追寻着自己的幸福。

真好……

忽的有些羡慕。

自己，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她握紧湛蓝长剑。

“总希望有一日，你能与心中爱人，欢欢喜喜在一起的……”

流波山雨夜她没有说谎，骄傲的她也不需要说谎，她只盼他欢欢喜喜，哪怕陪着他的人不是自己。

可他天性纯善，就算在魔教风生水起身处高位，又怎会有半点开心？

想着那十年光阴，她又想起了那位绿衣姑娘。

恨吗？

不恨的，她终究可以为他豁出性命不要。

可若是没有她们父女，他会被逼上那条绝路吗？

她叹了口气，前事种种，造化弄人，终是过眼云烟，谁人说得准呢？不过事后诸葛，徒增烦恼罢了。

碧瑶姑娘，若你知晓他那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也应该如自己一样后悔吧…

如此，便对不起了。

又等了片刻，在确定他真的不曾来过之后，她脚尖轻点树枝，悄无声息的奔着小竹峰弟子的住所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