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将近四年的寄居生活,群欢深刻感受到,在北通簇洲,每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与大豫不同,北通簇洲除环境乌烟瘴气外,几乎每个人的眼睛,都没什么神采。
群欢承认,纵然她有心在学府学习,但也无法抵制侠义小说和棍棒刀杖的诱惑。再者,李霭芳,她恨。群欢自认,她是个直人,被她遇上的人,只要真正被她记恨上了,那对不起,她无法再同其和颜悦色,并若无其事地对待这个人给她造成的一切伤害。她呀,巴不得这个人永远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否则,她全身难受——她做不到和其他弟子一样,在李霭芳面前装成一副极为爱戴她的模样。如此下来,留在红阙府读书,考敬儒院这条路,行不通。父母在她十二岁生日前不久,生了个弟弟。她有想过,一旦她统考失败,一家人除那还不懂事的小毛头外,总不会给好脸子瞧,也找不到适合的谋生途径,又尚不想被打发婚配。几番深思熟虑之后,她及时向父母表面己见,又和师父李普再三商议,最终带上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八个水囊,跟随着这名“削尘圣手”,走上了一条可手持兵刃、“随心所欲”的路途。
而路,就在北通簇洲——一个武林人士遍地起的灵犀之地。
这几年,她就住在“逢取国”房师姑的家里,用心习武,期盼有一天能入流。
她自己为自己选的路,就算尽头是悬崖,她也会跳……
况且这一路,有傅子青和她互相作伴。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师父现在终归是师父,未到半晌,水磨钢鞭就脱了手。
“为师就知道,你是难得的武学奇才,只要稍加点拨,就可成大器。”李普捋着胡须笑道,“只是近来道上,比之以前更为凶险,不光是觥冼园,还有境盟会、梦觉山庄,都有宝物被盗,却又不失人口和秘籍,全然不似隐台作风,却又再无其他可能,也是闹得人心惶惶。”
“隐台之人行踪诡秘,又未曾有失手过的杀手,确实让人捉摸不透,对道上的人来说,还是一颗沧海遗珠呢。”
“再说那地方下一步的行动,又有何人,能够未卜先知呢?”李普说着,眉头渐渐紧缩。
“诶,师父!”群欢猛得转过身来,“子青怎么还没回来?”
今天也不知是什么黄道吉日,来找傅子青算命算卦者何其多。
在好朋友骆群欢习得一身好武艺的同时,她也成了逢取国远近闻名的占卜师。
来打卦、称命、摸骨什么的,应有尽有,问的话,却都离不开“隐台”二字。
“下一位。”傅子青喊道。
等等,为什么这位“尊客”要背对着她?
“下一位!”傅子青又喊了一声。
“……久仰大名。”
那人转过身来,却是一位银衣青年。
只见他身姿颀长,眉如难求霜剑,目若窅然潭水,实是俊美无俦、风韵天成,也是难得一见。
银衣青年缓缓作揖,面色却有些尴尬:“在下觥冼园弟子柳伯焕。原是为宗门之事而随师兄弟们一道出行,现均于附近茶铺歇脚,不过是因为小妹想饱饱占卜之术如何施展的眼福,来替她占位,刚刚远远招呼了她好几次,示意她,已经轮到她了,可以过来了,却都无动于衷。这……也是劳烦傅姑娘了。”
“无妨。”傅子青付之一笑,“还请柳公子说明,究竟是您有求于我,还是您妹妹有求于我?”
“自然是小……”
柳伯焕正待说出最后一个“妹”字,占卜铺东南处的茶铺那儿,一道赪紫色的影迅速而精准地,直直撞上了他——故意的。
“干什么?”柳伯焕故作生气,剑眉紧蹙,“你自己跟傅姑娘说,想测什么?”
“哥哥你说!你知道我不敢跟她说话的!”赪紫色衣裳的女孩扯着柳伯焕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好嘛!看来排个队,也被小妹观察着一举一动,甚至是口型。
无奈之下,柳伯焕只好道:“此次出行,我派兵分两路,一半是要北上寻找园中,极有可能被隐台之人所盗的本派之宝。另一半,也就是我和小妹所在的队伍,是要去梦觉山庄,同其争夺蔚渺河之权。望傅姑娘,为我们算上一卦,看看此行是否顺利。”
傅子青又问了几个问题,心里默念,眉头一皱,最终道:“北上的那一队,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还是让他们快些回宗门才好。至于与梦觉山庄的谈判,你们在前往的路上,必是危机四伏,但最终结果,不成问题。”
“谢傅姑娘。”
“无碍,下一……”
“且慢!”柳伯焕急道。
“可是还有事想算?”
柳伯焕欲言又止,又是看看妹妹,又是看看傅子青:“这……”
“请讲。”傅子青望了眼柳家兄妹身后依旧犹如长龙的队伍,有些不耐烦了,“柳姑娘的茶,怕是要凉了。”
柳伯焕赶忙道:“小妹想让你帮忙看看,她的身体,是否真的不能再习武。”
“名字?”傅子青将目光挪到赪紫色衣裳的女孩身上。
“柳韵绵。”女孩的说话声音很小,堪比银针落地。
傅子青正要再问她话,却和众人一样,被一声尖锐的“啊——”声吓得不轻。
“师兄!师兄!”
一名与柳伯焕同行的觥冼园弟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双目圆瞪,大叫一声:“死了!少园主死了!”
茶铺的台阶下,一个血球,左右滚了几滚,再也没动。
身首异处,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