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柠儿是什么时候回来?”莫千辰微拧着眉头在光明堂里踱着步,刚毅的面孔反差地露出忐忑和焦躁。他今天穿了黑色夹克,硬朗分明的五官被这黑映得更加深邃了,带着点夹克赋予的叛逆。
“怕是要晚上才到,放心吧,反正是今天的事。”陈宇在厨房系着浅米色围裙得心应手地搅着奶油,一点不易察觉的调笑的意味淡淡地飘在他柔和的面庞上。那抹浅淡的笑意是和奶油一样的触感。
莫尘擦拭灶台的手蓦然收紧,手中的抹布被猛地捏出水,像一条已然窒息的鱼干瘪的肺在拼命抽动。污水浑浊不堪地淌到他手上,分明是冰冷的,他却像是被烫伤了一样手指痉挛了一瞬。
他抿了抿唇,亮堂的厨间里,披着灰色单衣的他像一场白日的梦。恍恍惚惚的。抹布和他手指尖上的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棕榈木板上。
“小幽灵,别擦了!和我们一起回家,见见你大嫂,她肯定喜欢你!”
打破白日的是陈宇温柔欢快的声音,莫尘抬头恰对上窗口处陈宇一双亮丽的浅咖色瞳仁。他生了双桃花眼,哪怕无意也总含情脉脉地看人。
在莫尘正发愣之际,莫千辰直接闯进门一把扯过他手中湿答答的抹布,随意往灶台上一扔,眯了眯锐利的凤眼:“走了。”
“看把你大哥急的。”
莫千辰脸立刻垮下来了,“我哪里认他作弟弟了?”“妹夫就嘴硬。”
“那我们先走了,你快点。”
门口纯黑的摩托发动了,像蓦然窜过的雷声,在平地炸响。
污水顺着莫尘纤细的指身滑下去,最终在指尖凝成一颗混浊的珠玉。他走到门口,深手关了灯。
啪。
“无聊啊,莫尘。”
再打开。
啪哒。
“你是叫莫尘吗?”
再关上。
空无一人的室内噼里啪啦的响。莫尘玩了一会,突然发出了一阵断断续续的抽笑,像是空房内的一具尸骨破碎的呼吸。
室内明明暗暗,最终啪的一下归于黑夜。
莫尘走出去。
他指尖的水沾在了灯的开关上,如一滴昏黄的泪。
摩托车载不了两个人,最终他们是徒步走到了“鸢尾之庭”,这是栋独立别墅。
刚要出发之际,莫千辰一脸漠然地盯着他,眼底几乎带着提防的敌意:“陈柠喜欢清静,你住这的时候别吵着她。还有,我这不是收留所。不养流浪猫流浪狗。等陈柠办完事,我会联系孤儿院……”
“有人说过你声音很刺耳吗?”莫尘突然打断他。
莫千辰哑然失了语。
陈宇在一侧讪笑了几声,刻意没给他解围地别过头去。
之后就是一路无话。
直到走到门口。
“你姐是个比较特殊的人。她能看见我们常人看不见的东西。”陈宇停下了,他的手握在大门的玉白色门把上,侧过脸冲莫尘笑:“所以,她也比一般人要辛苦很多,别人不理解她,说她是个疯子,是神经病。”他说这话时唇角依旧上扬着,只是笑中带了苦涩。
“但我们是她的亲人,我们要让她知道,我们永远在这,理解她,支持她,保护她。让她做成她所有想做成的事。”
莫尘感觉自己的嗓子一阵被烈火烧过的咽痛,他张了张唇,声音低哑:“她……想做什么?”
“除猖。”陈宇的这两个字落得铿锵有力,像砸在他心上的两块陨石,尖锐地磨出血。他下意识颤抖了。
“柠儿的父母是被猖鬼害死的,那两个猖鬼生吃了柠儿父母的魂魄,抢占了他们的躯壳。之后,柠儿的父母就再也不是她的父母了,他们说着污言秽语,用柠儿父母的皮囊拿着刀具满院砍人。柠儿驱散了那两只恶猖,可陈父陈母,却再也回不来了。”莫千辰开口,声音低沉,仿佛落在深谷之中,他低着头,音尾渐弱。
“世人看不见猖鬼,只说她的父母疯了。向他们解释猖鬼的柠儿也和他们一样,被当作疯子。”
陈宇突然开口,掷地有声地说:“而我信她。”
“这世界芸芸众生我管不了,但一个人,我哪里还护不住吗?我没能救回父母。这世上,我只有柠儿可护了。”他笑起来,明明是黄昏了不是吗?为什么他的笑依旧温柔如水,只要提了那个女人。
只要,提了那个女人。
他和那个黑衣服有什么不一样吗?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替她拥有这恶毒的能力,替她除猖。”
莫尘始终低着头,碎发掩住他眸中的神色。半晌,他低低地笑起来:“哦,她可真伟大。”
“所以啊,不好意思小幽灵。”陈宇没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劲,开了门后,转身用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笑着对着他,“我们这个家可能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但放心,我们会帮你找一个更好的家。会有比我们更好的人来爱你。”他伸手揉了揉莫尘的头发,眼中是近乎融化的怜爱。
莫尘和被冻住一样盯着他。
他头顶还在传来柔软的触感,微弱的痒意,以及温度。
人类称作为抚摸的动作。
可是,怎么到了他这里是这样。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