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再次过去,我预想且满怀期待的大变动没有发生,一切还在按照老样子继续下去。
“我们学院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用经费为学员们免费提供了一个安全的返回路程,专车接送,所以各位记得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不然落下就要按照垃圾处理了!……不多说了,上车!”
我们再一次见到很少露面的院长,也第一次见到学委会的主席团坐到了台面上,学院院长长在前面按照演讲稿激昂讲说着,学委会还有学生会的主席团则在院长的身后挺立的坐着,完全不像是听从于教育集团的模样,我甚至隐约看到有十几根非常细的细线在阳光的照耀下暴露出来,在院长的后背与胳膊上挂着,而细线的另一端则伸向他背后的学委会与学委会,但是只有我们注意到罢了。
随着人流上车,通风的窗户被锁死,窗帘被拉上,并且严禁私自打开,借口是为了学员在路上的休息,当该打开的时候会有老师为我们打开。
因为秩序的原因,我们大巴车启动的时间很快,在经过大概两三分钟的颠簸后开始平稳行驶。
“真无聊啊,不让看沿途的风景,这四五六个小时咋过啊!”我实在憋不住了,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结果自然是被纪律部门训斥。
“我们聊聊天吧,小点声就可以了,我也很无聊。”古月扭头,用右手托着腮看着我,向我问道:“如果想休息就算了。”
“好。”
古月主动邀请我同她话说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但是这样我反而更高兴,起码一路上不无趣了。
“我家的地址你记住了吗?”
“嗯。”我点了点头,“实在不行你最后给我发个定位也行,你不是有手机吗?——对,我们没有好友,我看看我包里面有没有不用的纸。”
我正准备拉开书包拉链,古月就已经把她提前准备好的地址递给了我,没想到别看她平日里直来直往,性格大大方方,关键时候都蛮细心的。
我小心翼翼的把折叠好的纸张放进自己的书包,这种感觉怎么跟我初中传小抄一样啊,好在刚才的动作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尽可能压低声音对古月说。
被看穿的古月有些惊讶,她好像没打算让我知道她心里的事情,立刻询问我,问我“有那么明显吗?”
“哈哈,你只有在想心事的时候才会突然皱眉头,我也是这样,所以你的表情是瞒不过我的。”我骄傲的笑了起来,之前都是她读穿我的心思,现在轮到我读懂她的表情了。
“我的这点小事不用麻烦别人,我们聊其他的吧。”古月迫不及待的想要撇开话题,但是能让她这样的或许只有一个人。
我试图安慰她几句话,“古老师吧……你是在想之前古老师带头抗议的事情吧,他是被科技学院权利机构保护的公民,他们的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把古老师怎么样的。”
“呵呵,你的洞察力不错,他们再有势力也不可能敢和科技学院的委员会作对,所以我爷爷只是断了一个手臂而已,恐怕连站起来都很难了吧,呵呵。”
我依旧看得出来,古月表面虽然看似平静,其实心中早就已经万分恼怒,最后那句呵呵就是对我们学院的嘲讽和轻视。
“你也别想了,想那么多不如直接当面问我爷爷,让我们的脑子休息吧。”古月的声音渐渐降低,我扭头一看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睛,呼吸也开始趋近均匀。
“不聊了,睡一觉差不多就该到家了,三二一睡!”
我闭上眼睛,体验着椅子的柔软,感受着空调的凉风,静静的听着大巴车的行驶,我感觉好像现在的一切都在为现在的我服务,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幻想,于是我伴随引擎悦耳的声音进入梦境。
我梦到一片草原,这里只有青到让人无限放松的草,放眼望去无穷无尽,蔚蓝的天空铺盖着这片恰意的草原,细长的青草仿佛是海中随洋流摆动的海草,在夏风的吹拂中摇摆着身躯。我没有看到耀眼的太阳,只有一片蓝天在我的头顶静静的悬挂,白云在蓝空中为风塑形出属于它的形状,一条条,一道道,浅的深的,卷的和笔直的一同游行,向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延伸。
在我的面前,草原的地形此起彼伏,一个落差十米的下沉此时正在我的脚下,我只需要坐下,顺着下坡就可以瞬间滑下去,也不用担心摔伤。
不知不觉的,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动画片,它们就是在这种草坡滑下去作为开头,可惜啊可惜,我早已模糊了童年的记忆,留下的只有成长的雾气。
就在我还没有摆脱草原天空与记忆的漩涡时,蔚蓝色的天空被两颗流星一样的物体划过,它们散发着太阳般的光芒,它们照射在我的脸上,温暖的彩色光芒像天使的双手捧起我的脸庞。
它们拖着九彩的尾巴一口气冲向天际,冲散了流云,割裂了蓝天,剧烈且庞大的璀璨光斑取缔了蓝天,开始笼罩草原,使草原沉浸在自己绚丽的彩色世界里。
“林翔。”
我听到有人呼喊后立刻回到自我意识上,随着刚才的呼喊向后扭头看去,突然的温热与柔软的触感抵住了我还未询问的嘴巴。
我看不清她的全部面容,只清楚她散发的香气很熟悉,十秒的愣神终于过去,我清醒后便立刻推开她,就在这时周围开始转变,以我们为中心的黑红色圆圈向外扩张,凡事黑红色圆圈经过的地方,青色的草坪化作焦土,蔚蓝的天空变得诡异阴沉,压抑的黑云取缔了温柔的白云,血红色的天空抹杀了蓝空,一切都被颠覆,一切都化为原本的反面。
“让我们在梦中清醒吧,好吗?”
“为什么?”
她抬头看向我,我的情绪瞬间被击破,我终于看清楚她的面容,也终于使自己被震撼。
“嘘——,让我们在现实相见。”她神秘的笑了笑,伸出手用力将我推倒,被推倒后的我刹那间清醒,我回到了现实。
我试图睁眼,但是却办不到。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不是大巴车的车厢,是非常不想见到的白色网格状的天花板,我看到的是医院的天花板,我尝试挪动身体,却发现身体意外的沉重,或者说根本没有响应。
“你现在怎么样?”
我微微转头看向床的左边,发现是一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女孩,满脸焦急的问候我。
“小汐,我现在很懵圈。”
实际上,我现在何止是懵圈,满脑子的问号都在环绕我的脑海。
“果然还是大脑出问题了吗?怎么办啊……”
看我听她的回答有些哭笑不得,但看着她逐渐激动的情绪,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我连忙挤出笑容说道:“这话说的,我脑子是最好使的,怎么可能会坏呢?小汐想多了,啊哈哈……”
听我这么一说,她不妙的脸色立刻好转不少。
她关心的继续询问:“你目前没事就好…···”
小汐突然犹豫一会儿,面色再次阴沉下去,对我说道:“我这边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我想你一定会先听坏消息,所以直接讲吧。”
“嗯。”
我强压内心的不安静听她的解答。
“你们乘坐的2号大巴车意外翻车,古月姐的身体被断裂的铁棍刺穿了胸膛,有一点点穿过了心脏,抢救后现在还在深度昏迷,能够维持现状也算是一种奇迹了。”
我的瞳孔瞬间放大,大脑如同被电流穿过,耳膜被一种“嗡嗡”的声音带动,迟迟没能回过神来。
“小汐,她现在在哪?!”
“已经转院了,具体是哪里我也不清楚。”小汐抓起我的手让我放心,“你现在的任务是保护好自己,古月姐那边的消息交给我,我会随时告诉你情况的,相信我这一次,绝对不可能骗你。”
我握紧她的双手,尽管我的颤抖渐渐减弱,梦璃汐也没有一丝要放开的意思,我低头向她十分感激的道谢:“谢谢你,谢谢你。”
“好了,我要去学院整理假期资料了,你多注意。”小汐把手抽走,顺便把我的双手放进床被里,自己交代好我后转身走向外面。
我目送她离开,她在门口止步转身用曾经纯真的笑容对我说:“再见喽~”
“再见,路上注意安全。”我一边说,一边挥手告别。
在梦璃汐的脚步声消失在我的听力范围后,我陷入了沉思,不仅是对那个梦的沉思,还有对古月生命安全的焦虑,但是身体传来的那种极为真实的疼痛很快就把我的沉思和焦虑打破,那种深入骨头的疼痛使我不得不躺倒。
“林翔是吗?”
一个无比熟悉的老者声音让我不自然的将头转向门口,我在矮小的病房门口看到了我记忆中无可抹去的大人。
“古老师!”我激动的喊着。
他手推动轮椅的轮子慢慢来到我身边说:“还记得我呀,哎哟呦,不亏是古月那个小妮头选择的人,就是记性好,还有啊,我其实不姓‘古’,姓‘李’,叫李恒年,那个是化名,以后叫我李老师就行了。”他一脸慈悲的看着我,这时候也不忘活跃一下气氛,是我印象中的那位大人。
虽然我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伪装自己的姓名,但是一定有他自己不能说出的原因。
“李老师!”
“哎~”
得到他的回应后,我克服了自己心中的社恐,先向他打听古月现在的情况。
“古月一直以来都挺欣赏你这个人的呀,如果我说她现在已经证明了唯物辩证法的胜利,你信吗?”说完,我从他慈祥的面容上看到一丝无法解读的神情闪过。
我一愣,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按照表面意思来梳理我的思路。
“古月那么优秀,肯定能证明。”
李老师他笑了笑,皱纹在脸上活跃着,微微弯腰,语气沉重的告诉我,“不要伤心,古月的死……意味着唯物辩证法的胜利,她再一次胜利了。”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了,我办不到,我只能下意识的关心道:“老师你还好吗?”
“我还行,还行,不用关心老师,这是胜利……”
“人的感情复杂性同时也多样性,老师我早就清楚了,古月是你唯一的外孙女,我们都是人,你怎么可能会不感到伤心?您……古月……她,她……”
我的大脑终于开始回归运转了,古月的死亡也终于在我的大脑中刷新出来,一瞬间,我的声音被悲伤夺取,我的泪腺被沉痛挤压,身体与脑子完全失去了濒临破碎的理性,哪怕还有理性,那点残肢也不足以支撑住我。
李老师这一刻积压的悲伤也在我感情的爆发下随之爆发。人的心理很坚固,但同时也很脆弱,坚硬到炮弹也无法摧毁,脆弱到一戳即破。
“古月啊,我的孙女……”李老师的声音随我的抽泣一起波动,这一刻我只感觉世界好像缺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缺。
时间在悲痛中一分一秒的过去,总共半小时的沉默与发泄终于停止。
“老师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我把自己家的备用钥匙交给你,我家二楼有一个书屋,里面的书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没有想看的跟我说,我给你买,如果有不懂的地方随时欢迎来问呐,老师先走了。”
他把一串银色的钥匙硬塞给我,头也不回的被轮椅带出病房,我举起钥匙看了看,发现什么有一个猫咪头像的装饰,我忽然间想起来古月喜欢猫猫,我不知道为何笑道:“这不就是古月的钥匙嘛,呵呵,古月……”
经过刚才的打击,古月现在在我的印象中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但是又绝对不是。
“人总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李老师的声音从走廊外面传来,我好像懂得了什么,又好像回到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