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春天是一幅优美的画卷,晨曦微露之际,宫墙之内已是生机盎然。御花园中,桃花、杏花争艳斗丽,粉白相间,如同天边云霞跌落人间,又似佳人轻施粉黛,淡雅而不失妩媚。花瓣随风轻颤,偶有几片飘落于清澈见底的湖面上,漾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湖畔垂柳依依,嫩绿的新叶在晨光中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仿佛每一叶片都承载着春日的温柔与希望。远处,黄鹂的歌声清脆悦耳,与近处潺潺流水声交织成一曲自然的乐章,令这静谧的宫廷更添了几分生动与活力。春花绿丛交相掩映,几名宫人们穿梭其间,轻声细语,生怕打破了这份宁静美好,而他们脸上的笑容却透出浓浓的喜悦。
月霞姐姐,今儿个是福晋格格们进宫的日子,我倒是提前打探过,其中海格格和苏格格性格最为和善呢
一名身着蓝色宫装的宫女手中端着正要浆洗的衣物,一壁绕过一丛艳丽的牡丹,一壁与身旁的宫女絮絮说着。
青谣那又如何?就算那些福晋格格入宫封妃,左右也关不着咱们什么事,咱们这些出身花房的呀,一辈子也就只能在这个地方熬着了。
另一名蓝装宫女将装衣裳的盆子在怀中抱紧了些,一脸恹恹的叹气道。
月霞哎呀,你也莫太消极了,咱们虽出身低微,可相比起那些个什么御前宫女,妃嫔侍女,咱们可是拥有无限潜力,说不定哪天就熬出头了呢
月霞眼中颇有些得意,一脸洋洋自得道
青谣那就借你吉言喽。
忽的,两人正走过御湖旁的林荫小道上,还欲说什么,迎面突然背对着跑来一名布衣宫女,月霞青谣躲闪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那名布衣宫女用力撞上来,自己手中端着的衣物便泼水一般飞洒了出去,更有几件不慎落入了正泛着粼粼波光的湖中。
落晴啊啊,对不起姐姐们,我真不是故意的。
身着布衣的宫女似是感觉到背后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撞了上来,连忙惊慌的转过头,抬眼便看见半空中几件粉紫宫装轻盈的飘飞了出去,而她背后的两名宫女正错愕而又愤怒的望着自己。
紧接着,一旁又奔来一名同着布衣的宫女,想是因为跑的急的缘故,此刻一张白净的脸上正腾起两抹云霞般的红晕,微微喘着气问身旁的宫女道。
昭月落姐姐,这是怎么了?
月霞你们是在哪当差的宫女?行事如此莽撞,你们难道进宫时没有学过礼仪规矩吗?!
月霞气的柳眉倒竖,嗓音尖锐,叉腰呵斥道。
落晴好姐姐,你看你长得如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看姐姐你面相肯定是一个心善之人,你就大人有大量,莫往心里去,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落晴脸上作出乞怜状的神情,双手不断小幅度的摇晃月霞的衣袖,似是在期望月霞能够消气原谅自己。
身旁的青谣几不可闻的叹一口气,摇头皱眉道
青谣这本是要给新入宫的娘娘们准备的便衣,如今还未洗净晾晒呢,没想到中间出了这一茬子,可怎么办才好
落晴见状,张口欲说什么,忽然耳边飘进月昭呼喊的声音,一嗓子清清泠泠,犹如檐下荡起的风铃。
昭月落姐姐,这衣裳还未飘远,应当还能用杆子捞回来,我一个人力气太小了,你快来帮我一下
落晴听罢连忙转身走至池畔,她矮身蹲在昭月身侧,微微侧眸,柔和的阳光透过层叠的枝叶洒下支离破碎的光影,一闪一闪跳跃在昭月的半面脸上,更衬的她一双眼乌黑明亮至极,光洁的额上几粒晶莹的汗珠悄然滚落在颊边,流转出莹润的光泽。小巧的发髻柔韧的抽离几缕发丝,浸润在变幻的光影中呈现出略微泛黄的栗色,精致的蝴蝶发簪随动作轻微抖动着双翅,将飞未飞一如昭月纤浓的双睫。
这张脸无比的青春靓丽,说与宫里头那些个娘娘比都不为过。落晴看的不禁一时呆愣住。
昭月余光撇见自己身旁的人似乎一直在呆呆的望着自己,并没有任何要帮助自己的意思,于是蹙眉催促道
昭月落姐姐,你还愣着做什么呀?快来帮我一下。
一壁说着一壁咬牙用力拽动手中细长的竹竿。
落晴哦哦几声,立刻便从自己尚还在游神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矮身绕到月昭的背后,豪迈的撸起两边的袖管,将双手紧握住身后多出的一截竹竿,紧接着用力往后一扯。
昭月感到身后落晴正在用力扯动竹竿,于是自己赶忙将竹竿往后送,正慢慢沉入水面下的粉紫衣裳霎时便犹如出浴美人般被两人合力捞了起来。
昭月见衣裳成功捞上岸,眸中浮现出无比欣慰的神情,她抬起手揩掉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随即畅快的呼出一口气道
昭月呼!总算咱俩打捞的还算及时,不然再拖延一会儿可就真没辙了。
落晴心中也顿时涌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欣慰感,她在春日晴光里笑出一口白到近乎耀眼的牙,道
落晴还是得多亏了阿昭你有法子呀,不然我真就要百口莫辩了。
昭月还是要多谢上天保佑咱
昭月说着便预备抬手将竹竿头悬挂着的湿淋淋的衣裳揭下来。她将竹竿靠在怀抱中缓缓往后送,以方便将衣裳安稳的取下来,就在昭月手刚触到衣裳上垂下来的流苏时,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感,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勾子割到了。
昭月啊
昭月低低的惊呼一声,最终还是忍着痛将衣裳取下妥帖的悬垂在另一只手臂上。
落晴怎么了?
落晴皱眉看向昭月,目光中浮现几丝担忧。旋即走至她身旁,垂眸将昭月略显宽大的衣袖缓缓攀开。
一条触目惊心的口子静静横亘在昭月细白的手臂上,仿佛一条被强行扯开的裂缝,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落晴天啊,啊昭,你这是怎么弄的?
边说着,落晴边赶忙撕裂开自己的衣服一角,紧紧将那道伤口环绕包裹住。
昭月忍不住吃痛惊呼一声,额头上滚落一滴滴冷汗。
昭月应该是刚才被竹竿划的吧。不过不碍事。
月霞衣服捞上来了吗?
方才包扎完伤口,一旁等的不耐烦的月霞环抱着双手凑上前来,冷冷的出声问道。
昭月衣服在我这,你看看
由于伤口刺痛的缘故,昭月将手臂上的衣物颤巍巍取下,抖动着交至月霞手中。
落晴两位姐姐,那我们可以走了吧
落晴在月霞与青谣两人眼前来回巡梭,试探般道。
月霞等等!
刚准备走,身后的月霞忽然惊呼出声。
落晴又怎么了姐姐们?
落晴感到颇有些绝望和无奈。
月霞这衣裳上怎么被划了一个口子,连针脚都给弄没了。
月霞将衣裳的裙摆部分摊开在手上,落晴和昭月皆围拢过来看,只见一袭轻柔如纱的裙摆,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勾出了一道刺目的裂痕,犹如刚煮好的砂锅中被丢进了一颗老鼠屎般分外碍眼。
青谣这衣裳可是穿不得了。
青谣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即悠悠叹出一口气。
昭月不一定
昭月将衣裳接过来放在怀里,细细摩挲着那道裂痕,仿佛在仔细观察着什么,倏忽抬起头,黑亮的眸闪了闪。
昭月我可以将这个疤痕补上,而且可以向你们保证天衣无缝。
落晴便晃了晃昭月的手臂,皱眉做出口型。
落晴你干什么呀
昭月似安抚般轻轻拍了拍落晴的手背,示意她不用太担心。
月霞哦?你又能有什么法子?
月霞将昭月打量一番,不禁讥笑道。
昭月我在闺中时会一点女红,我可以向姐姐们保证,明日之内必将这件衣裳亲自送到姐姐们手中。
昭月一脸的信誓旦旦。
青谣你在哪当差?
昭月回姐姐,我在乾东五所当差
月霞含笑鄙夷道
月霞哎呦,原来是四执库的呀
落晴看不下去,刚预备发作,却不想昭月将自己的手紧紧的拦住,出声对月霞道
昭月在哪当差倒是不要紧,都是宫里面卑微的出身,谁又比谁高一等,咱们都应该和和气气相处才是,是吧姐姐?
昭月一双眸仿佛氤氲上薄薄一层冷雾,紧紧凝悌住月霞。
月霞被盯的不自在,口气略显慌乱道
月霞管你呢。你明日只管把衣裳好生送来就是了。
昭月还不知两位姐姐的贵姓呢?
月霞月霞
月霞的口气不情不愿
青谣青谣
相比起月霞,青谣则要显得从容自在许多。
昭月略略福一福身。
昭月原来是月姐姐和青姐姐,以后在这宫里头,还需得全仰仗姐姐们的照顾
说罢,昭月亲眼目送她们蓝色的宫装消失在远处一片浓荫翠翠里。
落晴唉,咱们的日子可有的难了。
落晴重重叹出一口气。
昭月望向远方,阳光如丝如缕,透过重重的琉璃瓦片泼洒下近乎明媚的光影,光影交错间,紫禁城仿佛一只沉睡的古老巨兽,静静卧躺在这片辽阔大地上,光影缓缓游走在紫禁城的飞檐斗拱,楼阁殿宇,红墙绿瓦之上,为其勾勒出雄浑的轮廓,而自始至终,所谓的寸寸光阴却只能漫无目的的游走在这片天地之中,从来也只能游走在这片天地之中。
昭月咱可有得熬呢。
说罢,两人单薄的身影紧紧依偎重叠在一起慢慢消失在远处的一片花绿叶丛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