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二天一早，心上的愧疚蛀心蚀骨，驱动着我，在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站到了兴庆宫门口的台阶上。

我立在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倾身靠近门的那一瞬间，里面的声音传进我耳朵。

“玉环，我向来以你是聪明多谋的，怎也不知先与那贼人周旋片刻，白白受了这样的伤。”

“陛下，那时危急，若是臣妾不挺身而出，伤的可就是无欢了。”

贵妃，真的是为了我......

我默默收回了原本想敲门的手，退回台阶上，缓缓坐下。

我的目光拉远到宫外的天空上，初升的朝阳被云层笼着，耀眼的日光都显得朦胧了起来，落在宫殿的琉璃金瓦上，熠熠生辉。

只是想着想着，我竟渐渐睡着了。

再睁眼，是被要去上朝的唐玄宗叫醒的，告诉我贵妃想见我，叫我当即进去见她。

屋内熏着香，想来是安神止疼的。

我一进去，就看见贵妃靠在榻上，面容苍白，连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在此刻都失去了光彩。

只是就是这样，贵妃都还弯着嘴角，好像是在安慰我。

我几步走到她床边，一下跪在地上，泪水一下子上涌，模糊了我的眼界，“姐姐，无欢......无欢对不起你，若不是因为我......”

贵妃对我没有一丝责怪，只是伸手想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无欢，你这是做甚，快起来，我没事。”

她用力拉了我两下，见我坚持跪在地上没反应，叹了一口气道，“无欢，其实就像那个宫女说的一样，我不是看不出来，进宫这几个月来你对我的隔阂，许是还怨我们没有能早点找到你吧。你如今这样，能真心实意唤我一句姐姐，也就值得我受的伤了，你也不要再愧疚了，只要你能放下过去，姐姐永远会像昨夜那样挡在你前面。”

我恍然抬头，撞进她那双温柔如春水的眼眸，我一下子哭出了声，边哭边点着头。

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因为，我终于有了姐姐了。

姐姐养了两个月身子，这期间我常常跑去看她，心里放下一切后，也是轻松肆意了不少，我同姐姐的关系也变得愈发亲近了起来，虽然从前的日子也是华贵非常的，但到底不及现在的日子幸福快乐。

我和姐姐一起回了一趟杨家，他们都待我很好，只不过是统一的热情客气，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姐姐在我身边。

我和姐姐平日里，赏月饮酒，赌书泼茶，点梅作画，我有时也会突发异想，比如在大雪天里烤肉吃，半夜去后花园捉蛐蛐，姐姐却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不耐，回回都陪我一起去做。

久而久之，我甚至生出了一点恃宠生娇的味道来。

若是让从前的我自己瞧见，怕是一定会不屑地翻个白眼。

既然我已经做出了选择，与安禄山的联系，自是能断则断。

于是那天，那只黑鸽再次落到我窗前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从床下掏出了那把用来防身的匕首。

那只黑鸽通体乌黑的羽毛，竟然我觉得格外扎眼。

手里的匕首落地，看着我自己手上的鲜血，我弯起了嘴角。

杀了那只黑鸽，就断了与安禄山的最后一丝来往。

我将沾染了鲜血的手浸入金盆水中，细细清洗，又用白巾擦干。

也算，金盆洗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