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顾园

老仆人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步伐轻快而急切，从朱红的大门一路疾行穿过庭院，直达偏厅，口中不断地高呼：“老爷，老爷，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起初，顾希形还以为是顾易中回来了，毕竟他已经两天未归，家中难免牵挂。正思索间，老仆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小姐，是大小姐回来了。”

闻言，顾希形的心头猛地一震，脚步不由得踉跄了一下。自那日不欢而散后，已经整十年了，那个曾经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儿就在门口不远处。尽管内心深处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欢喜与激动，但他的面容却依旧如铁石般冷硬。“十年前，”他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就已经声明了，顾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顾慧中伫立在幽深的走廊之中，视线缓缓拂过家中的每一个角落，细细捕捉着那些不易察觉的变化。若不是昨晚胡之平提及唯有顾家能够为他们提供庇护，她想，自己恐怕再无勇气踏进这片熟悉却又陌生的空间，更何况如今她的腹中已孕育了一个新的小生命。随着思绪的起伏，顾慧中的眼眶不自觉地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此刻，她与父亲仅被一面冰冷的墙阻隔，而父亲刚才的话语仍如雷鸣般在耳边回荡，令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漩涡之中，难以自拔。

顾慧中脚步轻缓地来到门前，眼前的父亲背影如山，却不再挺拔。她凝视着那熟悉的背影，只见父亲的发间掺杂了更多的霜雪，脊背也不似往昔那般笔直。滚烫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滑落下来。“爸......”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在这静谧的空间里轻轻响起。

“是我，慧中”

在顾慧身后的阴影里，管家与老仆静默伫立，他们比谁都清楚，这漫长的十年间，顾希形的心底深处，每一天都在无声地呼唤著远行女儿的名字。尽管他总是将那份思念深藏不露，任谁也看不出端倪，但实际上，那种深切的挂念早已化作一坛坛封存多年的佳酿，时间越久，其味越是醇厚。而今，当离人终于归巢，他表面的冷漠却似冬日里的寒霜，凝结成一道无形的屏障。这情景不仅令人费解，更是在每个人心头添上一抹淡淡的哀愁。

顾希形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波动，转身面对着顾慧中。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特别是那隆起的腹部，令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缓步向女儿走近，轻声问道：“你一个人回来的？”

“那个姓胡的呢！”

“死了？”顾希形的语气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他的眼神却如往常般冰冷。当初拒绝与胡之平联姻，并非仅因其家境清寒，更多的是因为在初次见面时，对方就给了他一种难以言喻且复杂的感觉。顾希形直觉敏锐，他当时就认定，胡之平绝不是一个甘于平凡之人。

顾慧中轻咬下唇，正欲开口之际，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阿七气喘吁吁地奔来，他是曾伴随顾希形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老部下。“报——师长，那东洋人又来了。”

顾希微微偏头，冷漠依旧，坚决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阿七眉头紧锁，语气异样地说道：“说是与少爷有关。”

听到这句话，顾希形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疑云。平日里，无论顾易中为人处事如何，至少从不糊涂，今日为何会牵涉到那些日本人之中？现如今，顾易中已经两天未归家了。沉默片刻后，他语气坚定地说道：“那就让他等着。”

“是”随后阿七向大门处跑去

顾希形看了看顾慧中，思索片刻“王妈，这个大肚婆交给你了”

听到这话，老仆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暖流，脸上的皱纹也因欣喜而舒展开来，看来老爷终于有所松动了。“是，老爷。”她低眉顺眼，语气中满是恭敬与欣慰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