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

在哈姆雷特的眼里，世界在破碎，在旋转。 她居然不感到羞耻，她居然理直气壮？！父亲，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我该怎么样？他游荡着，走到了城堡的地下室之一。那里曾经藏着小时候哈姆雷特与父母的快乐时光。生锈的铁锁费了哈姆雷特好大的力气，迎接他的陈旧的空气和物是人非的窒息。连最后的安慰都不见了。王子双眼空洞，一边走一边抚摸着布满灰尘的家具。沙发对面挂着小哈姆雷特与父母的全家福，现在的哈姆雷特则站在它的对面，与年幼的自己对视。

“哈哈，原来母亲一直都是这样的啊。画像上父母是如此僵硬，难道他们早就对对方知根知底？吖，难道真的是我太天真了？那这人世间高尚的品格，人们崇尚的美德，都是徒有其表的空壳？”

手不受控制得伸向画框，哈姆雷特爱惜地抚摸着，指尖不经意间把镶嵌的装饰按下。

咔哒——咔哒——， 声响使哈姆雷特惊异，慌张地后退。墙面在他的眼前分开，一条隧道出现在他眼前，两边的夜光石幽幽地亮着，刚刚好能让人看清台阶。

去吧，快去吧。里面，很有趣的哟。

身体的控制权被夺走了。明明知道在城堡里，任何密室都不能随意进入，哈姆雷特的脚还是不顾理智的劝告，一步一步走向未知。

这是一个藏满了书的空间。孩童的玩具零散地摆放着。墙上有几副在哈姆雷特父亲以前的国王夫妇的画像。书桌上摆放的小画框是哈姆雷特的父母年幼的画像。日记本？书桌上的本子引起了王子的注意。那是母亲的字迹。

“父亲又叫我和两位王储一起去参加庆典，可是人这么多，还有繁复的礼节，我是真的不想去呀……”

“跟哈姆雷特和科洛的斯殿下一起上课真麻烦。两个顽皮捣蛋的小鬼（虽然我也没有大他们多少）整天上课不听讲……好过分，他们还想抄我的作业”

“今天去了子爵之女苏菲举办的茶话会。虽然有些人对我不是很友善，但是也玩得很开心呢……”

哈姆雷特翻阅着，日记本里没有王公贵族通用的礼貌的言语，而是最简单的纯粹的叙事。

“出道舞会上，我们三个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听说是从一个小国家来的王子，要长期住在丹麦王宫里，好期待！但父亲和母亲叫我不要跟他走得太近，有点矛盾怎么办。”

“哈姆雷特和科洛的斯殿下邀请我去宫里喝茶。我们在花园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异国的王子。不得不说他长得好像哈姆雷特殿下啊。我们试图跟他交流，他却畏畏缩缩的。真是，哪有一国王子的气概。”

“终于愿意跟我们说话了！因为长得像，哈姆雷特殿下甚至试图和这个王子互换服装。要不是哈姆雷特殿下的举止优雅，可能连我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哈姆雷特不断翻阅着。当年的情谊真好呀，哪像现在，嚯嚯，什么都不剩了。

日记来到了王后的青年时期。

“偶然间听到了大人们的对话，让我十分震惊。原来那个不知名的小王子并不是以宾客的身份留下来的。跟他走得太近有失身份，但是这么多天终于培养出来的关系就这样断掉，真的很可惜呢。该怎么办才好？还有呀，那个王子跟哈姆雷特殿下真是越来越像了。互相扮演起来除了我们几个，其他人根本分不清。那两个大大咧咧的皇子倒是毫不在意，但这样真的好吗？也对，两位丹麦的小太阳或许根本不需要来担心这种问题。以我的身份来揣测他们的苦恼，真是多此一举。但愿那位王子在玩闹的过程中依旧可以认清自己的身份，可不要被关系迷惑了，酿成不必要的悲剧。”

“一直被当作未来王后培养的我，一定要好好坚持下去。真的很累很累。好在每每看见街道上的人们，我就有了动力。但是说实话，我有点羡慕街边的女孩们。小时候的我也许还体会过无忧无虑玩耍的滋味，学习各种政务宫规，真是让人喘不过气来。为了遵守礼节，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异国的王子了。听哈姆雷特殿下说，那王子并无大碍，只不过在过完十七岁生日后被禁足了。他这种处境，比我更像笼中鸟。这么一说，我还真是幸运。”

“其他公国的使臣为什么要故意刁难我呢？”

“外交的宴会圆满结束，可以松口气了……”

在一本本日记中，哈姆雷特回到了他母亲的岁月里，陪着那个女孩逐渐长大。

最后半本，明明是最晚写的，却像是像是经历了灾难一般，字迹几乎无法辨认。泪痕的晕染，笔头将纸页划破，大片涂黑的地方，烧焦的，撕烂的，是日记本，是人心，是过去，是未来。

哈姆雷特的手在颤抖的同时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页又一页，却只寻见几段可以辨认的文字。

“怎么会……”

“太惊险了……暗杀”

“血……”

“责任吗？我的……王……巨”

“守护……我们有对 起……都没错……走眼……完……”

“为什么？神明存在吗？早知……质子，果然……”

“疯，他们，明明是他们……我……”

“我没有发疯，没有！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一头雾水，又充满感慨。

良久，哈姆雷特伸了伸发僵的双腿。日记在母亲成为王后的那一天中断了。中间有着许多没有看清的内容。零碎的语句无力而又顽强，穿透了不可逆是时光。母亲从小就被当作王后来培养，一辈子都在为丹麦效力吧。这段婚姻可能并不是她一厢情愿的，但是，这难道就是她可以违背伦理的理由吗？难道她所受过的教育是一点也没有让她在行龌龊之事时心怀愧疚吗？就算内心的感情无法控制，也不必行如此丑事。

哈姆雷特此刻有些庆幸他自己跟母亲不一样。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哈姆雷特走出了这间房，看着自己的画像。目光汇集，世界褪去，只留下他和年幼的他面对面站立。

“你好呀！一起玩吗？”

小小个的霍瑞修从身后奔向身前的自己。

天旋地转，画面幻化，眼前是自己的一生。最终，哈姆雷特站在哈姆雷特面前。

他突然发现，第一次目击暗杀的恐惧已经被看见波洛纽斯从帘子后跌出来的失望和淡然所替代。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都一样”

面前的哈姆雷特朝着哈姆雷特悲伤地笑了笑。

“那，我一直以来坚持的，是对的吗？我朝鬼魂发的誓，又是什么？”

画像稳稳地挂在墙上，昏暗的光线在巧合之下，没有照在画框有破损的边缘上。黑暗像墨一般，缓缓涌入画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