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任务便不再如同一开始那般轻松写意了,A 级,S 级,SS 级任务接踵而至,带着尖锐风声呼啸而来的弹雨与利刃无数次迫使他们将姓名交付于未知的博弈。就好似一场两手空空的赌局,他们要用千疮百孔的身体去换取最高军情属口中所谓的最高利益。尽管早已习惯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但数次被粘稠温热的血液迸溅在脸侧时,无处不在的猩红色彩依然让珂尔玛的记忆逐渐麻木。她一向认为自己的记忆力着实不好,例如她从来记不清枪口刀锋下那些哭泣着咒骂着的目标到底叫什么名字,然而她却会记得他们每次侥幸逃脱后他嘴角蔓延出的真心假意的笑容。又如她从不记得自己胃痛到失眠时使自己全身冷汗的噩梦,可她却能记得隐约覆盖在她痉挛腹部的温热大手。…她真是疯了。
从失控的吉普车中跳出后两人狼狈地翻滚进阴影蛰伏的墙角,精疲力尽的对望之余耳中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喘息声。不知过了多久,萨贝达抬起手,将指尖不知是谁的鲜血仔细抹在珂尔玛因为过度紧张而无比苍白的脸颊上。看着她抵触惊怒的面容,他笑得轻松,嗓音却早已哑的辨不出音调:“好了,Vesper。”
“……现在你气色看上去好多了。”
珂尔玛望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眼尾情真意切的温热转眼便敛在冷硬的眉目线条下。这也许就是她抗拒萨贝达的原因:自以为是、自作主张,抑或是她只是本能的畏惧这种自己掌控不了的人。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中她已经有过太多次事情全盘崩塌的经历,多到她现在甚至会有所预感。所以她冷默接受着萨贝达意义不明的接近和意料之中的疏远,出神间,她不禁想起几年前的杰克.里佩尔也是这样。
他们总是相似的,在某个空气中漂浮着丁香花气味的傍晚闯进她墨守成规的生活,又转身消失的彻底干净,泯于人海囿于高楼。珂尔玛讨厌去想象这个星球到底有多大。不过才几百个国家,成千上万条街道,或许她会和那些自己爱不起又恨不下的人们隔着某个路口擦肩而过,但这些对她来说根本没有考虑的必要。
事实证明就算她翻来覆去的想了那么多,也依旧掉进了萨贝达也自己的默许所织就的结果。几千年前的特洛伊注定会陷落,所谓命运到底是上天的决定还是自己先放弃的也不太好说。那是不知道第几次珂尔玛以为自己一摊烂泥的人生就要到头,她抬头望了望天边烧的热烈的云朵,内心挣扎了三四秒后,还是咬着牙扭头向身边的男人开口。
“你知道我能为你而死。萨贝达,所以抓紧时间走。”
眼底升起的莫名薄汽恰当好处的为她遮盖了可能会让她功亏一篑的情绪。飞快地想了想,珂尔玛又冷冷补上一句:“……但你可别觉得我很情愿。”
然而萨贝达抢先一步抓住了拿着手枪就要冲出掩体的她,认真地问道:“Vesper,什么时候你这样相信我了?”
相信?掩体之外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珂尔玛甚至来不及冷着脸反驳,便被萨贝达强行拉了回来。他短暂的拥抱她,不紧不慢的声调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与其为我而死,你倒不如为我而活下去。”
在漫天飞舞的烟尘中她看向他清澈的蓝眼睛,嗫嚅许久才终于找回自己淹没在噪声中的嗓音:“不,萨贝达,我活着可不是为了你。”
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一转身便冲进掩体外密集的弹雨中。珂尔玛吓得愣了神,又脱口而出一句咒骂。然而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纠结谁更该死的问题。她俯身捞起狙击枪,尽可能多的解决高台上的狙击手,暗自发誓就算萨贝达活着回来自己也要把他打成重伤。
好笑的是他们这种惯于卖命的人活的时间总是格外长。当萨贝达带着那只小小的,比两条性命还重要得多的U 盘步履踉跄地走向他时,珂尔玛握紧双手,紧到手掌被指甲扎的生疼。她原本想要把他按下地上打一顿,可是在萨贝达的目光带着几分笑意望过来时,她便不知怎么红了眼眶,踮起脚吻住他的面颊,却不小心碰到了那柔软的薄唇,珂尔玛想要贪恋它的温暖,又瞬间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想要从他身边撤离。但萨贝达收紧双臂,将她重新拥入怀里。
“Vesper,”她听见他低低的叹,“我等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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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住处就像珂尔玛想象的那样,简洁昏暗,角落处弥漫着艾草与红酒的味道。他们把浴缸注满水,而珂尔玛犹豫了几秒还是被萨贝达轻轻拉了进去。她借着狭小空间中不断的蒸腾的热意将脸埋到萨贝达的精瘦的肩膀试图遮住自己红透了的耳根,却被萨贝达落在脖颈上细密的吻弄到浑身发抖。身下冷热参半的水流让珂尔玛想要不顾一切的沉沦,她拱起身体向后仰去,快意的泪水刚刚落至胸口便被男人急切地吻去。他喉间发出的低沉的喘息在珂尔玛的双颊上撩拨起更加难以压抑的红晕,她气恼地伸出手想要捂住他的嘴,却最终在他探究的目光中仓皇落败。
“我们这算什么?…搭档?还是情人?”她努力压制着声线的颤抖,在萨贝达耳边轻声问,“为什么不能是恋人呢?”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落入珂尔玛心上。“这不算”她笃定地回答
没有应答。
像伦敦所有喜爱寻欢作乐的青年男女们一样,在沉沦的意识苏醒后珂尔玛喜欢蹬掉他盖在自己身上燥热的被子,而萨贝达则会起身去倒来两杯加了柠檬片与冰薄荷的威士忌。在又一个就着蓝墨水般的天色燃起烟的午夜里,珂尔玛喃喃道:“我听说挪威的小镇很美。”
指尖的火光微弱地翕动,宛如落地窗外零星稀疏的灯火。他们沉默着,随后男人低声开口:“你想去么?”珂尔玛怔了怔,随即深深吸了一口烟。借着越发沉重的睡意,她翻过身将乳白色的烟雾吐在他沉思的眉眼间。“没。我想说的是我们以后的任务可能去。”
…其实是没有的。在他们相识的两年半里一共接到过近百场任务,其中甚至连十六小时的跨越半球飞行都有过,却没有一场任务需要他们去挪威。于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缄口不提,余下的只有在咖啡馆门口的牵手与潮湿冬日火炉旁的对望。珂尔玛其实挺喜欢萨贝达开门看见她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神情,那总会给她一种他们只是一对普通恋人的错觉。成熟的人不会轻易许诺,而她和萨贝达更是谨慎得过分。他们可以在晨光熹微的清晨互道早安,也可以躲在人来人往的百叶窗后折腾得她面红耳赤——却绝不可能有只言片语提到以后的事情。
伦敦多雨,而新年夜的摄政街更是格外湿冷。就算有萨贝达碰着她的手哈气替她暖着,珂尔玛还是情不自禁地蜷起手指打了个寒战。她紧紧靠住萨贝达,将手轻轻伸进他厚重风衣的侧兜:“我以为会在家过年。”
萨贝达闻言低下头,看着珂尔玛蓬松的蓝发顶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身后急急跑过来的小孩子拉住衣摆:“先生!”孩童清脆的声音在被暖色灯球点缀的街道上响起,“先生,给您的爱人买一些烟花棒吧?”
珂尔玛愣了一下,白暂的脸上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害羞涨的微红,她慌忙想要组织语言,却还是嘴笨地开不了口。
“这堆是粉色的,这堆是金色的,最后这堆是彩色的。”孩子踮起脚,将慢慢一袋烟花棒举到萨贝达眼前,完全没有注意到珂尔玛犹豫的神情,“我相信您的爱人一定会喜欢的!”
萨贝达望着她,她瞬间就明白了萨贝达在问她想不想要。
“那是小孩子玩的——”她轻轻拉他,但他意料之中的没有听她的话。
“每种十根。”萨贝达微笑着对小孩说道,弯腰将钞票放入孩子的口袋中。
“哇!谢谢先生!”孩子雀跃地欢呼起来,“祝您新年快乐!”
围着羊毛围巾的孩子蹦蹦跳跳地去找下一位主顾。留下珂尔玛站在原地抱着满怀的烟花棒动弹不得。她气冲冲地瞪着萨贝达,男人便忍俊不禁地摸了摸她不知是不是被冻红的脸颊:“走,我带你去放烟花。”
三十只烟花棒可以燃烧多久呢?珂尔玛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看着明亮火光下萨贝达忽明忽暗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她突然就天南地北地想象起他们搬到一栋新房子的模样。他们可以在门前种一些雏菊,或者是丁香花——她都喜欢。还可以养两只猫,无所谓什么品种,只要抱起来毛茸茸暖呼呼就好。
注视着自己手中毫无意义地画着圆圈的烟花棒,珂尔玛恍惚间听到萨贝达问她在想什么。“没什么”她低声作答,然后不熟练地攒出一笑容踮起脚凑过去轻轻碰了下他微凉的脸颊,“新年快乐,萨贝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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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准备一口气把这个番外出完
作者突然发现文章中我用的都是萨贝达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