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争吵

悠晴川和坎莫莫里吵架了。

她们吵得很凶，似乎是二人第一次认真发生了冲突。

“我不理解你在发什么疯，我总共只杀了六个人，”坎莫莫里摊开手，身上都是没洗去的血迹，“人类本就是我们要杀的目标！”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重点是——那六个人中有一个兽人！”

“那又怎样？生活在人类家里就是敌人！”

悠晴川不善于争辩，她扬起的声调微微颤抖：“他还是个孩子！手脚捆着锁链！他只是个不幸沦为阶下囚的我们的同族！”

“傻逼，你怎么能确定那是禁锢他自由的镣铐，而不是什么SM的情趣玩具？”

“你个神经病……所以我想问清楚，但是你下一秒就把他杀了！”

“不然呢？留着他日后把你这个废物杀了，或者跑去向人类高层报告我们的行踪吗？”坎莫莫里将手中沾着血的弯刃匕首扎进桌子，脸色阴沉，“想死你别带我，我还想活着。”

“我……”悠晴川一顿，脑子乱成一团，“为什么不再问问呢？万一真的只是个可怜的孩子呢？”

坎莫莫里突然不说话了，脸色也沉寂下来，她淡淡的盯着悠晴川，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睛像一潭死水。

悠晴川心脏剧烈震颤起来，难以言喻的麻木感蔓延全身，恐惧缠绕双腿爬上脊梁，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

腿麻了，站不住，手在颤抖，干涩的喉咙一个音节都发不出了。

时间放慢了，她的肉体被钉在地上，灵魂却轻飘飘的，她看着对方缓缓张开了双唇，声音也飘飘的：

“那么，这么软弱的你，就没必要继续跟在我身边了。”

“你真的很拖我后腿呢，悠晴川。”

……

“对不起。”

道歉充斥着不安被关在门外。

她看着对方空荡荡的房间门板，身子还是僵着的。那把短小匕首，刃面未凝固的血液渗入桌面，裂缝被染成红色。

心脏的抽动扯回了游荡恍惚的灵魂，下意识的憋气打乱了她的呼吸，待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才敢缩回黑暗处。

房间很乱，但不是凌乱，几条毯子一床被子，在床上或地上。毛茸茸的白色地毯铺了整个地板，大玩偶和小娃娃在房间里随处可见。房间不是顶灯设计，几个小台灯创造出的氛围刚刚好使人感到温暖。悠晴川赤着脚站在地毯上，找了一个大玩偶便躺了上去。

玩偶软软的，受了力陷下去，悠晴川窝在深深的坑中，闭上眼睛想要入梦，一双浸在血与泪中的眼睛却始终在脑中挥之不去，一双黑洞一般的眼睛也在脑中挥之不去，一瞬间胃里翻江倒海。

她们破窗而入时，悠晴川第一眼便注意到角落中缩成一团的瘦削的兽人孩子，他十来岁的样子，抬起的脸上满是血污，兔耳已经被锯掉一只，还有一只也被砍断，连着一张皮空空的在额头前晃。

她看见他眼中迸发出光亮，是遇到同类的欣喜，生的希望于体内迅猛生长。他向她爬来，却被镣铐绊住。

至于一旁把酒言欢、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已经都被坎莫莫里三下五除二的杀掉了，颈动脉被扎破，喷涌出来的血液溅到天花板，桌子，墙面，头颅被砍下，在地上咕噜噜地滚，血雾蒙住了坎莫莫里的护目镜，她半个身子已然是温热的别人的血液，她自己倒无所谓的笑笑，摘下了护目镜。

“动脉血喷出来才是最刺激的，我说了嘛。”坎莫莫里笑弯了眼，看向悠晴川时又握住了手上全红的匕首。

于是悠晴川看见那兽人孩子脖颈处喷涌出为数不多的血液，生的希望还未燃起便倒在了血泊中，他眼里擒着再也流不出来的泪水。

“他看清你的脸了，留下他是留下一个对你的隐患。”

悠晴川第一次觉得他人说出的话是苍白无力的，那孩子暗淡下去的眼睛像一根刺般扎在了悠晴川心中。

随着人类与兽人之间矛盾愈发激烈，两族之间竟已到了生死相争的地步，世界变得乱了起来。

生活在人类家里就是敌人。

但是她不会忘记，七岁那个雨夜，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那双手，为她遮风挡雨的那双手，牵着她长大的那双手，来源于一对人类夫妇。

他们曾摸着悠晴川的头说：“不要小看你的手的力量，未来，用这双手去帮助更多人。莫信这世上黑暗冰冷，你亦是世界的太阳。”

她不敢忘记，当她顺着浓重的血腥味狂奔回家后，看到的是几个拿着利器的黑衣人类，脚边是已经冷下去的养父母的尸体，她怒不可遏的冲上前去，人类却没夺去她的性命，自顾自离开了。

真荒诞，世界让想活的人随仇人而去，让想死的人孤独活着。

窗外，冷风呼啸敲打玻璃，月光照着树林投射下来的影子，在地板上摇曳，怪异可怖，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像黑夜的怪物沙哑的嘶吼。悠晴川捂住耳朵，一概不闻。

昏黑的房间，只有她的眼睛发出幽幽蓝光，她披着夜幕沉在角落里，睡不着，甚至不能安然闭眼。思绪和忧虑攻击着她的身体，手冷的发白，又止不住的颤抖。

她可以面无表情的杀死一百个人类，但无法像同族的孩子举起屠刀，或许自己还没完全接受双手沾满鲜血，又或许她内心无法容忍自己成为无知无觉的冷血兵器，走在生死边缘随意夺去别人的性命。

就当她自作自负自扰庸人吧。

东方翻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