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殴打和嘲讽的每一秒都走得很快。
林树趴着桌子上,隔着窗户,翠绿枝叶间的罅隙里瞧见的只有刺眼的白光,和自己微乎可微的疼痛。脑子脱离苦海,眼睛充当相机,咸涩的汗水侵入瞳孔,模糊的黑青背景衬托着扮演星星的细碎阳光,似乎真的像一张满天繁星。
林树知道今天自己去公园的计划算是得逞了,按照顾安的性格,既然中午已经警告过自己,下午是绝对不会想和自己见面的……
林树当然也不会真的傻到在这个时候捅出些什么幺蛾子,以为没有人监视自己。就算顾安把自己当消遣的玩具不管自己,所谓的“父亲”也不会放任自己胡来。
虽然林树一点也不喜欢晴天,阳光刺着身体的感觉总让他喘不过气来,可他依然要去公园。只是去的目的不是见人罢了……
林树心里明白学校里的二世祖们每天想着法子整自己,只不过是在家里的父母那得不到所谓的重视和价值,才在自己身上释放压力。他们试图说服自己是个好人,整天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唾弃林树。昨天的纸条打开后,林树只是兴奋了一下就回过神来,他还不够格和顾安斗。林树宁愿相信自己中了一百万,也不会相信那白纸黑字的真实性。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林树缓缓站去身来,放学铃声早已响起,现在留下的只有属于青春的余热,不包括林树。
有钱人的生活里不存在挫折,他们永远无忧无虑。
教室门口不知道又是哪个同学扔下的烟头,空气中还残留着烟草燃烧的味道。林树盯着地面上星星点点的烟灰,脑子骤然抽痛了一下。也许自己也可以尝尝烟的味道,虽然讨厌烟草熏臭的气味,可林树多少有点好奇烟真的能让人上瘾吗?那种烟雾过肺的感觉应该呛得人难受才对……
林树小时候经常吸着二手烟,又从没有吸过真正的烟。
脑海中和母亲有关的大多数场景都和烟作伴,连那张苍白美丽又脆弱的脸都总是泡在迷蒙的烟雾里。林树的母亲很美,美的甚至有点不真实,至少在林树心目中母亲是自己出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人。青黑的发丝,纤细的黛眉,还有异世界宝石般的眼睛,白皙的鹅蛋脸仿佛清早绽放的白莲花瓣。只是不知何时,宝石覆上了灰尘,白莲枯萎,只要微微触碰就会枝叶折断花瓣脱落。家里开始充满糜烂的气息和鱼的腥味,难闻…难闻极了。
林树不是什么一无所知的小孩,他听得懂学校里同学开的烂俗玩笑,自然也知道那气味到底是什么。可林树不想承认,不论过去多久,就算他的母亲再低贱再怯弱再小人,林临也还是林树的母亲,永远都是……即使林树从未感受到过母亲温暖的怀抱。
想着想着,林树竟然已经走出了教学楼。望着天边缓缓坠落的蛋黄,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拐入街角。小时候,母亲总当林树什么也不知道似的骗他,把林树锁在自己的房间不让他出来。
起先,林树会一边拍门一边大吼大叫,用头使劲磕着门,眼泪都流尽了母亲也不开门。后来,林树学乖了,他不再哭泣,他太害怕自己胡闹后母亲一句话不说阴沉的脸和疲惫不堪的语气、那种一整天不开口的日子…可一切都好像陷入了恶性循环。被关在房间里时,林树会打开母亲给他买的老旧手机,翻看里面与母亲少之又少的聊天记录,借着昏暗的灯光,小心翼翼调小音量躲在被窝里听着一次又一次的录音,听得手机烫得拿不稳才算结束。再到后来,林树攒了好久的钱买了一副有线耳机,他记得那天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心脏史无前例的极速蹦跳着,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林树其实早就察觉到自己的心理问题了,可他不太在乎,这不过是在自己寡淡得要命的生活增添点仅剩的咸。如果只是在以前的学校受到孤立,对于林树来说反而解决了社交的问题,不管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于是他可以尝尝皮肤被冰冷刀片割开的滋味,看看血肉是否会外翻,血液是像露珠似的渗出来,还是像小溪似的流下来…母亲对自己说的话更少了,林树就试图用更刺激的事情激她,或是墙上的套索,或是天台的风,或是…梦中的海浪?
事实证明,这些都没有用…母亲依旧对自己不温不火,可那段时间林树总能感受到母亲言语间的兴奋与期待。
就连你,也是这样。就连你也是这样!
可我怕疼,我怕痛,我怕自己连平静的解脱都做不到。其实我不想死,我只是想结束这样地狱一般的生活,我只是想快乐一点。我恨自己的怯懦,就连这个简单的愿望都做不到。
现在,虽然这种讨厌幼稚的想法仍然挥之不去,可林树开始克制,他现在更恨顾安,更恨“父亲”,更恨学校里的同学…他恨他们凭什么有钱,恨他们凭什么像阿猫阿狗一样对待自己,恨他们凭什么高高在上?!林树嫉妒他们。
林树恨的东西太多了,他感谢顾安给了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一个独一无二的理由。
(一张自己画的oc图,分享一下。指绘不太会,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