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梦微之》诗云:
夜来携手梦同游,
晨起盈巾泪莫收。
漳浦老身三度病,
咸阳宿草八回秋。
君埋泉下泥销骨,
我寄人间雪满头。
阿卫韩郎相次去 ,
夜台茫昧得知不 。
无论如何译此诗,都不如原句来的那样巧妙,哀婉。纵使如此,仍以拙笔略试一番:
于夜间长梦与君同游,醒来时梦境已破,泪流满面,如何也止不住。
我在漳浦已三次疾病缠身,咸阳的草木凋零又盛开已八次。
遥想你于泉下,泥土侵蚀着你的骨肉,最终化为尘埃,而我在人间也早已被大雪染上得满头雪白。
阿卫韩郎已相继离去,黄泉之下昏暗渺茫,不知你是否已知晓。
首联中白居易于梦中与元稹再次相遇。他兴许梦见了初逢时的意气风发,华阳观的岁月,甚至宦海浮沉。他们也许纵马长歌,对饮和诗,自长安到郊外也不曾停歇。杨柳翻飞,带走了元稹。白居易惊醒,却发现是大梦一场。拂上脸颊,却发现早已泪流满面,如何也受不住。过往三十年的回忆化作短短半柱香的梦境,驻留在夜间。正如二人在通州,江洲的和诗那般:“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回梦见君”“我今因病魂顛倒,唯梦闲人不梦君”——你死后,我再次在梦中遇见了你。
颔联中提到元稹已离去八年之久,自己也已在漳浦三次疾病缠身。时间之长久,但记忆犹新,镌刻在心底永不褪色。
颈联是全诗最为著名的一句,也是元白的代表句之一。你沉眠于泉下,我仍寄于人间。落雪无声纷纷而下,每一次故人离去都似一场大雪,一层覆着一层,直到最后冷得再也无法忍受。无论多少故人离去,微之离去的那场雪都是最大,最难忍的。白雪落在发丝间染白了青丝,无论如何拂都再也拂不掉。
尾联中阿卫与韩郎分别是元稹的儿媳与儿子,连他们都已相继离去,却独留我仍在此地徘徊不前。泉下昏暗不已,不知你是否知晓此事?直到此时,他害怕泉下昏暗,蒙蔽了元稹的双眼。不过也正如《哭刘尚书梦得二首》中云:“贤豪虽殁精灵在 ,应共微之地下游 。”泉下多故人,微之你也必定不会孤单。纵使我不在,也有许许多多的友人可以陪你饮酒,作诗,纵马放歌。
元稹去世后,白居易仍留下了许多关于元稹的诗篇。纵使他再也等不到那个曾经与他唱和千百章之人,纵使“悠悠天地内,不死会相逢”终究化为尘埃随风散尽,他仍然会日日夜夜地思念,将千言万语凝于诗中。
曾几何时,假若元稹真的在泉下等待,他会询问每一个到来的友人“乐天如何?”他们会说“乐天很好,他思念你得深沉。”他们也会说“乐天有了许多新的朋友,却也不曾忘记你。”他也同样会对着满地的桐花感叹“又是新的花季,不知乐天怎样了呢?”
浊酒三杯雪纷飞,香山缮尽故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