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枚戒指,相比现在五花八门的款式,它似乎有些朴素。记得多年前读高中时的好友曾预料,这种款式大概再过七十年也不会过时。
这枚戒指唯一有些特点的地方,就是戒指内壁刻着一行字“love forever”并附有一个潮牌标识。
说到这里,并不难猜到这是情侣对戒中的一枚,而另一枚的主人正是我的初恋男友。
以上,就是我对我人生中第一枚戒指的一些零散记忆。
在国外攻读硕士毕业后,我顺利进入当地一家企业工作。人生的轨迹也就此发生变化,向着在国外落地生根的方向发展。
至此,我是没有想过回国看看的。
时隔七年,再度来到东京属实是意料之外。公司决定开辟海外市场,考虑到公司内部恰好有一位土生土长的日裔,便派我出差来交接工作。
车行驶在繁华街道上,我却有些认不出这朝夕生活过的城市。
“东京这片区域这些年变化还是比较大的。”随行的工作人员微笑着为我介绍着东京如今的发展
我的思绪却飞向远方
年少时初到东京踏上求学之旅,似乎也在这样一个秋季。
还未来得及去追随东京秋的脚步,就被东京的混混拦下去路。
钱包被抢走不说,自己也差点沦为“下酒菜”
却被两位路过的正义少年救下。
“诶呦是你啊,被抢钱包的那个。”
他学习和体育都是平平,也不怎么来学校上课,出勤率仅仅达到合格标准。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却是黑龙的二把手,被尊称为“军神”。
我有些忘记了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具体情景。
大概是初夏时节,我们靠在天台围栏边吹风。大朵大朵的云飘在我们的头顶,投掷下一片阴影。我闭着眼睛,感受入夏的风吹过脸颊,享受着酷夏来临前的最后一丝清凉。
“要不要在一起试试看?”
明司武臣咬着糖棍,侧头看向我,他提出交往的语气却像问“今天晚上吃什么”一般自然。
少女的心思如春天的藤蔓一样肆意生长,脸上却偏要装成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好啊。”
云被风吹散,阳光顺势洒下,天晴了。
我们和其他的普通高中情侣一样:午餐时间一起吃便当,放学在甜品店约会,去看看本月最新期漫画…不过和普通情侣不太一样的是,武臣有一辆很酷的机车,他会经常载着我在东京街头飘车。
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喜欢就要是骑机车载着女孩去看海,那夜,我们一路飙到海边,喝着啤酒许下永远要在一起的诺言,夜**然暴起烟花,非要说烟花当我们见证人。
事实证明,年少时的诺言如烟花一般绚烂后就会消失不见。
等等,想远了,明明在说戒指…
一次约会路过一家潮牌店,橱窗口展示柜摆放着一对戒指,很普通的款式,我却莫名被吸引。
明司看出我的心思,拉着我就走进店铺。
戒指好看,价格更好看。
我俩面对标价后的几个零直咂舌,身为学生的我们自然买不起这个价位的戒指。
店员看出我们的囧迫,用轻视的眼神时不时瞟我们几眼。
我感到浑身不自在,忙拉着男友走出店铺。
出来后,只记得明司不屑的开口
“那店员的眼睛坏了吗乱瞟什么,等着的我迟早把它买下来。”
我自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圣诞夜,东京下起了雪,满城银装素裹。
路灯下,他从口袋中取出一个红色丝绒礼盒,打开正是那对情侣戒指。
我半捂着嘴,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
他却拉过我的手,
“我说到做到的嘛。”
说罢在我唇边落下一个吻。
明司武臣有弟弟妹妹,其中年长些的男孩叫春千夜,妹妹叫千寿。
两兄妹都生的一副好颜色。
初见时,我对春千夜的印象更深一些。明明是个男孩子,却和女孩儿一般漂亮。
所谓爱屋及乌,当时我是真心将两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弟弟妹妹对待的。明司并不常在家,有时我会去照顾两个小孩。
千寿很活泼,古灵精怪的。相比起妹妹,春千夜是有些沉默的。
小小年纪,却承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我心里不觉多牵挂一些这个懂事的孩子。
武臣的教育方式有问题,我不止一次这样提过。
每当我说时,他却从未放在心上。
偶然一次在长廊听见争吵,走近瞧发现是千寿和春千夜。
我示意千寿先离开,走到春千夜旁边与他并肩坐在一起。
他头埋在膝盖里,不肯让我看。
“你也要替哥哥来说教我吗。”
我对他的心思有些哭笑不得。
“小春,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他似乎有些惊讶地抬头看我一眼,又再次低下头去。
“虽然我是你哥哥的女友,但是不代表我会支持他的做法啊。”
想了想,我又继续说“武臣就是个笨蛋啦,我会说他的。他大概是想教会你责任所以粗心忽略了你也是个小孩子需要关爱的事实啊。”
“我不是小孩子,请不要把我当成小孩看待!”
他气鼓鼓地表示抗议。
只有小孩才会说自己不是小孩。
“好好好。”
我笑嘻嘻地摸了摸他的头,站起来向他伸出手
“要不要去吃冰?”
一双湖绿色眼睛看向我,安静地像森林中的湖泊。
一只略微冰凉的小手拉住了我。
春千夜住院了,因为佐野家的孩子撕破了他的嘴角。
去看望春千夜时,我看见男孩嘴角贴着医用纱布,静静地躺在床上睡觉,不过他似乎睡得并不好,眉毛紧皱。
我和武臣因此大吵一架,我责备武臣平时对自己弟弟妹妹的不上心,现在春千夜出了这种事他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绫野,春千夜姓明司。”
他点燃一支烟,转过头不再看我。
“……”
我满眼失望,不再与他争吵,转头走出病房。
在医院门口,我用力吸吸鼻子,只觉今年秋天来得真早。
我和春千夜逐渐熟络起来,是在我多少岁的时候?我记不太清。
但我记得当时和武臣在闹分手。
黑龙逐渐壮大,影响力遍及全国。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连戒指都买不起的少年,如今他混的风生水起,是黑龙中令人敬畏的“军神”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我们当然不是因为这种俗套原因分手。相反现在他对我更加要好,各种名牌送起来毫不吝啬。
如今的他意气风发,可我看着手中的名牌包却心中隐隐不安。
黑龙兴起,可怎么不见其他人花费如此大手笔?我想提醒他居安思危,沉迷于纸醉金迷的他却听不进去,告诉我这是他应得的。
学校在准备公费留学计划,要去纽约的一所大学。
很巧,父母离异后,母亲恰巧定居纽约。她曾不止一次询问我要不要与她一同居住。
我暂时没有去国外的想法,毕竟我的爱人和朋友们都在日本。虽然在闹分手,但是我并没有丢下他的打算。
那天回家,却见家门口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影。
“春千夜,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绫野姐,我可不可以在你家住一晚…”
家中常年我一个人住,收留他一晚自然不是问题。
“有些不太合适啊,毕竟是你哥哥的衣服,大了些。”
我正在客厅看晚八点档,春千夜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往下滴水,
我打量着他身上这件我为他准备的睡衣。
他忽然脸色有些难看,手指不自觉捏了捏衣角,顿了顿,还是说了声谢谢。
之后他如实告诉我,他和武臣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之后他便低头不再说话。看着眼前少年略微单薄的身影,我忽然有些心软。
当时,他可没告诉我他拿刀让武臣破相了。
本来并不赞成他离家出走的我只得暂时妥协,不过我还是坚持一点。
“如果武臣打电话问我,我会如实告诉他的。”
他忽然冷笑一声,
“绫野姐,你真的觉得那家伙会关心我吗?”
我哑然。
如春千夜所料,明司武臣对他的出走毫不在意。
在春千夜找到合适的房子之前,我同意让他暂居在我家。
平心而论,与春千夜一起生活让我省心不少。在外忙碌一天回到家,餐桌上已经准备好了可口的饭菜,浴室的水温也被调到合适的温度。
“小春,以后你的妻子一定是个幸福的人。”
我一边吃着饭菜一边称赞着。
他静静吃着饭,并不说话。抬眸瞥见我的戒指
“绫野姐,为什么分手了还要戴戒指呢?”
我被噎了一下。
“谁说我们分手了,只是在吵架。”
他湖绿色的眼睛看着我,像一潭深不见底湖水。
“明司早把戒指摘了。我只是好奇,明明是情侣对戒,为什么现在只有姐姐在戴。”
这顿饭我到底没有再吃下去,明司把戒指摘了的消息让我心里堵的慌,想拿起手机质问,却迟迟按不下拨号键。蒙着被子哭了一场,起来恨恨地把戒指摘下扔进抽屉。躺床上发呆,更想不明白,平时懂礼貌的春千夜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真一郎去世,我自然也去参加了葬礼。
武臣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葬礼上都没见他踪影。
看着昔日旧友躺在那冰凉的、小小的盒子里,回忆起初见时那神采奕奕的少年模样,只觉得不敢相信。
“是梦吧,春千夜。”
少年沉默不语,只是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看着葬礼上穿着丧服的佐野兄妹,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最后只能道一句苍白的节哀。
三天后,明司终于出现了,不过我差点把他当成贼报警抓走。
我永远记得那天半夜被一阵声音吵醒,半睡半醒状态的我看见一个男人身影在家中翻找瞬间气血涌上天灵盖。
这种场景我能记一辈子。
完蛋了,进贼了。偏偏这天春千夜学校有活动在外地住宿没有在家。
我明天不会上新闻头条吧,心凉凉的。
抬手摸到床边那把春千夜的武士刀,准备和小偷拼个你死我活。
忽然,灯开了
“啊啊啊啊啊!”
我吓得半死,拿起武士刀朝空中乱砍。
“绫野,别叫!是我啊!”
“明司武臣?!”
好消息,失踪的男友回来了
坏消息,男友是回来偷我戒指的。
曾读过一本书,书上说,最坚贞不渝的爱情也会被消磨殆尽。
我静静地看着明司,极度惊吓后我并不想和他吵架。他自觉理亏,默默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支香烟。左手中指上,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圈戒痕。
“你卖了戒指啊。”
“…绫野,过一阵子我会赎回来的。”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债主催的太紧,不然说什么我都不会卖掉戒指。”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我。
我忽然想清楚了。
起身,从抽屉中拿出那枚戴了六年的戒指给他。
“明司,你送我的,现在我还给你。”
他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我的意思是,我们结束了。”
明司武臣的债主找到了我的门上。我告诉他们明司武臣的债和我没有丝毫关系,再这样我就要报警扰民,他们却丝毫不听,说我是明司的女朋友就要帮忙还债。
与明司分手后,学校的公费留学生计划我毫不犹豫提交了信息。
春千夜回来了。
我说我要去美国了,闻言他手中动作一顿。
“…因为债主吗?我帮你解决。”
“不是,他们已经不再找我麻烦了。”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
“因为武臣?”
“绫野姐,你不要只在意他,他那种狂妄自大的人到底哪里好?绫野姐,你值得更好的!看看别人吧,看看你身边的人…”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眼尾微微发红。
我有些被吓住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春千夜这个样子。
手腕传来一阵痛楚,我轻呼出声。
他微微喘着气,眼神逐渐清明,松开了我的手腕。
“对不起。”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客厅。
春千夜送了我戒指,说不习惯姐姐的手指空空的。
那枚戒指比武臣送的更精美,戒圈镶了一圈碎钻。
我望着这枚戒指有些哑然,是啊,我戴了那枚戒指六年,大家都习惯我右手中指上有一枚银闪闪的戒指。
我拒绝了春千夜的戒指。
“这可不能乱送啊,还是要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
我只当春千夜年纪小不懂这些。
他接过盒子,眼底暗藏着几分落寞,但又瞬间恢复正常,我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休息不好看错了。
临别时,只有春千夜来送我。
我们都装作那天的事从未发生,拥抱告别。
“你会回来的对吧,绫野姐。”
在我要转身离开时,他忽然开口问,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我转过头,对他笑了笑。
这个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问出来呢,小春。
“小春,记得一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