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萦绕在身边的血腥味被大雨冲淡，与土腥味掺杂在一起。
水珠从翠绿的树叶上滑落，滴在了宋书书满是泪痕的脸上。
林尔用尾巴一下又一下拍打着宋书书的后背，银白色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担忧与懊恼。
他经历了太多族人在面前死去，对死亡早就习以为常。
看宋书书闻到血腥味时的反应，便知道她很害怕。
林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宋书书，这些人族的死亡对于她来说打击太大。
浅薄的文字起不了作用。
宋书书顶着红彤彤的眼睛站了起来，撸了一把林尔湿漉漉的毛后，声音沙哑，仿佛生了锈的铁器。
“帮我把雅琴姐搬到路上去吧，至少要把他们的尸体安排妥当。”
宋书书靠着林尔的帮忙，将钱雅琴的尸体转移了地方，还不忘把钱河搬到钱雅琴的身边。
宋书书始终沉默着，一个接一个地将尸山上的人搬了下来，找到他们缺失的部分就将其归回原位。
她的心中压着一块巨石。
她想起钱雅琴出发前自己听到的那道声音，它是不是早就料到结果，才让自己拦住钱雅琴。
宋书书甚至开始怀疑，如果自己不抱着远离剧情的想法，是否能救下这些对她与林尔充满善意的人们。
林尔有样学样，陪着宋书书将尸体补全。
等宋书书与林尔停下动作，一百二十二具尸体静静地躺在原地。
可惜宋书书未曾见到钱七缺少的手臂。
宋书书打算将他们收到储物戒里，她的戒指足够大。
就在这时，林尔却突然戒备起来，竖立的耳朵塌成了一条直线。
宋书书在下一秒就感受到一股不可忽视的威压正向他们的位置快速袭来。
她瞳孔收缩，也顾不得将尸体回收，带着林尔躲到了一旁的草丛中。
宋书书咬紧牙关，并掏出了幻水镜，暗骂自己是个蠢货。
她只顾着伤心，却忘记了那山贼还有可能回来。
宋书书将灵力注入镜中，镜面里不断涌出浓雾，直到掩盖了一人一兽的踪迹。
只见地上出现了巨大阴影，随后一道身影被狠狠摔到了地上，砸出了一道不浅的坑来。
宋书书：那不是商队里的人。
空中盘旋着一只巨型雷鸣鸟，它的气势迫人，褐色的羽毛如锋利的刀片，上面滋滋闪着紫色的电光，翅膀扇动，卷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来。
灵王阶的雷鸣鸟！
宋书书见状，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对方发现。
“哦？”
雄浑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语气中带了一丝诧异。
话音刚落，那只雷鸣鸟缓缓落在了地上，从鸟背上跳下来一个人。
对方头戴黑色面具，上面是用金线绘成了一朵巨大的祥云，这朵祥云很大，只一半就覆盖了整个面具，那身黑色的软甲穿在他身上显得更是有压迫感。
这个图案...难道是云华国的王族吗？
不，有哪里不对。
宋书书此时也无心去细想，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站在尸体中央的强者，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而林尔早就炸了一身的毛。
“奇怪了，那些山贼有这么好心帮人收拾尸体？”
来人自言自语道，来到钱雅琴的尸体旁蹲了下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
男人猛地抬头，敏锐的眼神直直朝着宋书书与林尔所在的方向射去。
宋书书暗道不好。
被发现了！
她立马拍了一把林尔的脑袋，翻身骑了上去。
“跑！”她伏在林尔的耳边厉声道。
宋书书的实力不过小小的灵士，刚来到这个世界，而且只掌握了灵力的基础，而林尔虽然是血统高贵的雪原冰狼，但年纪尚小，实力不足。
一人一兽加起来都敌不过那只灵王阶的雷鸣鸟，对方只是一个吐息，八成都能将他俩喷死。
林尔闻言，转头就朝着林中狂奔，头也不敢回。
宋书书依旧将灵力注入幻水镜，使其幻境的范围扩大到附近五十米的距离。
“该死！”
她的灵力太弱了，五十米就已经是极限，只希望这幻境能困住那面具人一段时间。
宋书书怒骂道。
天不遂人愿。
一声鸟鸣响彻整片森林。
一片阴影将一人一兽遮挡在下方，飓风差点将两人掀飞。
追上来了！
林尔稳住身形，咬着牙继续奔跑，化成了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在林中穿梭。
宋书书转过身望向不急不慢跟着他们的雷鸣鸟，眼神阴鸷。
这分明是在耍他们玩！
她从戒指里掏出两颗巴掌大的黑球来。
这本是她看了药学书后而制作的炸药，因为有别人在身边，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实验。
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将黑球往空中一扔，将所剩不多的灵力凝聚成利箭，朝着黑球射去。
宋书书心中祈祷：千万别是个哑炮！
‘砰’！
一声巨响惊天动地，庞大的黑云在空中绽放，直冲云霄，将雷鸣鸟裹在其中。
听着一声声尖锐而又含着怒气的鸟鸣，宋书书心中也不敢放松。
她心知，困不了他们多久。
“林尔，等会我们分开走吧。”
“不行！”林尔侧头，只能看到宋书书瘦削的背影，她身上还有股淡淡的绝望。
宋书书没有回头，语气中充满了嫌弃，“有你在，只会妨碍我。分开走，起码我还有保命的机会。”
“你撒谎！”
宋书书听到林尔的怒吼声，继续骂道，“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很烦，每天除了吃就是咬人，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你既然喊我主人就得听我的，我让你滚你就滚！”
林尔很生气，眼里噙满了泪水，并没有停下脚步。
“我不滚，我就不滚，打死也不滚！”
他稚嫩的声音变了调，还带着哭腔。
宋书书眼见那黑云被雷鸣鸟的翅膀散去，立马攀住了头顶的树枝，离开了林尔的后背。
“主人！”
宋书书见林尔要回头来找她，气的笑出了声，“你听话，我们在卯兔城门口会合。”
“可是...”
“没有可是。”宋书书内心烦躁，“他们的尸体我还没来得及安葬，我不可能会死。”
“我身上有不少保命的道具，带着你只会影响我。”她加快了语速，“只要你听话，等我们会合的时候，我就和你契约。”
这几日来，林尔不止一次询问宋书书，为什么将他买下来却不缔结契约。
明明其他人族看到自己都想要契约，可宋书书却很奇怪。
她听到林尔主动要缔结契约，还骂林尔是个猪头，气的林尔转头就和钱七打了一架。
可最后也没打过，又被宋书书暴力镇压。
“你不相信我吗？”
林尔摇头，“我信。”
“那你听我的话，快走！”
林尔强行压下了心中的不舍，只好转头朝着原本的方向跑去。
宋书书见林尔终于肯离开，片刻都不敢犹豫，向着另外的方向离开。
面具人站在雷鸣鸟身上，紧随其后。
宋书书终于肯定，那人的目的并不是钱家人。
刚刚面具人还查看过钱雅琴的手，分明是在找储物戒。
他找不到戒指，而出现在现场的宋书书就成了他下一个目标。
宋书书的原身与她以前一样虚的很，没跑出多远就被雷鸣鸟追上了。
面具人从鸟背上探出头来，“小丫头，你跑的很吃力啊。”
宋书书额头青筋暴起，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嘿，脾气还挺大。”
面具人跳了下来，闲庭漫步般悠闲地跟在宋书书身旁一臂远的距离。
“叔叔我也不想欺负小孩，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宋书书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前方越来越亮，以为总算是跑到了出口。
结果下一秒，就被断崖堵在了原地。
“...草。”
宋书书站在断崖边缘，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浓雾从底下升起，完全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面具人双手背在身后，雷鸣鸟还在空中徘徊，“这下没路了，你总可以和我聊聊了吧？”
他的语气霸道，不容人拒绝。
宋书书歪头，故作懵懂，“这位前辈，你像狗皮膏药似的一直跟着我这小女孩不放，我也好奇你想跟我聊些什么。”
面具人没想到面前这小丫头看起来可爱，嘴却毒的很。
“你是说，一个能冷静收拾尸体的小女孩吗？”
换做其他同龄的孩子早就已经吓的一动不动，更别说是将一百多具尸体拼全。
宋书书不答，“我也可以帮你收拾尸体。”
面对宋书书的挑衅，面具人终于有些怒火中烧。
区区一个灵士敢这么跟他说话！
“老子的时间很宝贵，不想跟你在这里玩顶嘴游戏。”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低沉，“把钱雅琴的储物戒交出来。”
“谁是钱雅琴？什么储物戒？”
“别装傻，当时只有你和你的小宠物在场。”
宋书书脸部的肌肉绷紧，刚刚的天真已完全隐匿无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当时确实是在场，只是见他们死的可怜，打算将他们找个地方安葬。但我并没有拿任何人的储物戒。”
宋书书的话里并无漏洞，面具人的耐心也即将告急。
“等我拿到你的储物戒，一切就明了了！”
物主死了，储物戒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
面具人说着，就释放出强大的威压，将宋书书狠狠地压在地上，似是要将她压成肉饼。
地上的石子划破了宋书书的手掌心，刺痛感提醒着灵力耗尽的宋书书这一切不是梦。
幻水镜裂了，不知道能不能补回来...
她应该要死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回家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头顶响起面具人冷漠的嗓音，一脚踩住了宋书书的手腕“再给你一次机会，交出钱雅琴的储物戒。”
宋书书无力挣扎，冷笑一声，“我说了，我没有拿什么钱雅琴的储物戒！”
“哼。”
面具人在空中唤出一把利剑，正朝着宋书书的心脏刺去。
这时，面具人的余光中闪过一抹银白色的光芒。
那抹光从旁边的矮树丛中窜出，直直地朝着面具人冲去。
不过，面具人好歹是个灵王，怎会不设防。
他直接一个肘击，击中了林尔的喉部。
林尔哀嚎一声，瞬间被击飞数米远，背部狠狠撞在了树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柔软的白毛上被染红的一大片。
“林尔！”
宋书书颤抖着声音，大喊道。
为什么要回来？
林尔颤颤巍巍地想要起身，前足有些脱力而跪在了地上，最后靠着树站定，银白色的双眸里写满了杀意。
“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面具人惊叹。
他看到了林尔眼间那条缝隙。
“拥有第三只眼的雪原冰狼！”
面具人低头看向趴在地上的宋书书，逐字道：“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宋书书听得出面具人现在很兴奋，毕竟钱雅琴说过雪原冰狼的稀有度。
“没想到在下等界能看到雪原冰狼，我还以为地衍大陆的雪原冰狼都死光了呢。”
面具人眼光灼灼，手中的剑刃反射着阳光，刺进了宋书书的背部。
不知是不是他故意而为之，那剑并没有刺中宋书书的心脏。
宋书书先是一懵，随后痛的差点晕了过去。
“主人！”
林尔焦急地喊道，可是只发出了微弱的气声。
他看着宋书书身下不断地流淌出鲜血，急的红了双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冲向了面具人，竟然突破了面具人的威压。
面具人拔出了剑，随后朝着林尔的方向攻击，却被林尔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还挺厉害...！！”
林尔借力弹跳在半空中，瞄准了对方的脖子，朝其咬了下去。
只是他反应快，面具人反应更快。
可惜还是被林尔咬中了手臂，伤口处立即结了冰，甚至有向全身蔓延的迹象。
林尔没有给面具人甩脱自己的机会，而是使出全身的力气，然后带着他一同跃下了断崖。
“林尔！！”
只见鲜艳的血花在空中炸开，面具人从血花中落了下来，被空中的雷鸣鸟接了个正着。
面具人捂着左侧的断臂，面具被溅上血渍，“妈的，居然自爆了！”
他没想到那雪原冰狼居然会为了这个小丫头引爆体内的魂元，害的他失去了左臂！
他连忙喝下了数瓶恢复药剂，堪堪止住了血。
宋书书愣愣地跪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舌根发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起风了。
那风像是一双柔软的手动作轻柔且缓缓地抚摸着宋书书的脸颊，裹挟着冰凉的片片雪花在宋书书身边旋转。
一道透明的身影出现在宋书书面前，那双银白色的眸子充满了不舍。
“林尔...”
宋书书轻声唤道，全然不顾自己胸口正大量涌出的鲜血。
林尔凑到她跟前，试图用手捂住那道伤口，手掌直接穿过了宋书书的身体，他只好露出了一抹与往常一模一样的笑容，想要安抚宋书书。
“主人，我就知道你一定在撒谎。”
“我们相处的日子很少很少，少到林尔用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但我知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你才不会嫌弃我，也不会觉得我给你惹麻烦，如果是这样，你就不会将我买下来，还耐心地给我洗澡，买衣服，还给我吃好吃的饭。”
林尔不笨。
宋书书没有说话。
那些话只是为了让林尔离开的借口罢了。
“对不起，我没有好好听你的话。但是我真的相信主人！”
“只是...”林尔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遗憾，“只是我不能和你缔结契约了。”
林尔的身影越来越淡，化作了透亮的雪花在空中飞舞。
宋书书神色慌张，“你别消失。”
她努力地在空中拢着雪花，仍旧无法阻止林尔的消失。
“不要留下我，林尔，我不想一个人！”
亲眼看见林尔消失的宋书书终于在此刻崩溃，涕泪横流，眼神空洞。
“所以..所以我才不想和任何人长久接触啊！”
“经历过团聚，又要马上失去，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我就是个书外人，又不属于这里。”宋书书艰难地站起身，捡起了那裂了缝的幻水镜。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悬崖边，眼看那雷鸣鸟要靠近自己，她从戒指中拿出了一样东西然后直接扔在了地上。
“钱雅琴的戒指，给你吧。”
宋书书说完，怀中紧抱着幻水镜，决绝地纵身跳下了断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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