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祁湛跟父亲提议他想和渔民一起出海去捕鱼,他的父亲同意了。
祁湛找到了余鱼的家,就在她家门口等她。余鱼推开门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她穿上了那条缀有蝴蝶结的白色裙子,阳光撒在头发上,她甜甜地笑了。
“祁湛。”她开了口,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来接你,我们出海去捕鱼吧。”他捏了捏衣角,道。
余鱼点了点头,走上前试探着问他:“我穿这个…好看吗?”她明明想问“你喜欢吗?”,却没好意思开口。
他看着她,“很好看,衬你。”
她低下头,害羞地笑了。
突然,祁湛拉起了她的手:“走吧,村长在等我们了。”
他们并肩走在村间小路上,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带着青春期少年少女独有的羞涩。
村长看见祁湛带着余鱼时,皱起了眉头:“老余家的小丫头……要带上她吗?”
祁湛点了点头:“走吧。”
渔民出海一般十天起步,但村长担心祁湛第一次出海会不习惯,就缩短到了七天。
船是村里最好的船,祁湛的父亲亲自为他准备了这些天的干粮和必需品。
这也是余鱼第一次出海,村里的那些男人都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让她感到十分不自在。
好在,祁湛会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住那些目光,这让她感到无比的心安。
白天时他们会到夹板上,吹着咸咸的海风,一起看着海。
海上的朝霞和落日都很好看,但余鱼早上起不来,所以他们每次都只能看落日。
她有些抱歉,拜托祁湛可以早点叫她,但他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想睡就好好睡吧,能和你一起看到落日也很好。”
和你一起都很好。
余鱼却还是想要早点起床,于是她鼓起勇气和村长搭话:“村…村长,明天您能在太阳升起前叫我起床吗?”
村长看了看她,没看出个所以然,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
那天,余鱼被叫醒,兴冲冲跑到了祁湛的房间,却没看见人。
她又来到了甲板上,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祁湛。”她轻轻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被吓了一跳,但更多的是惊喜:“你今天起这么早?”
她点了点头,“我一直都很想和你看日出,所以拜托村长早早叫了我。”
余鱼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日出。也许是不想留下遗憾,也许是想多陪祁湛一会儿。
又或许是——
故事应该有始有终,而没有始,又哪来的终?
她和祁湛的初遇那么美好,就像日出那般泛着温柔的光。她每每想起,都会不自觉弯起嘴角。
余鱼不懂什么是喜欢,但她从看见祁湛的第一眼开始就想要和他认识。随着他们越来越亲近,她便想要靠近他,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也许,这就是喜欢吧。
离别的日子总是来得很快,七天捕鱼期结束后,祁湛还有两天就要离开了。
余鱼更是想要抓住一切时间和他玩。
但她等了很久都没等来他,她猜他进城了,却还记得他说过的——下次再进城,他会提前告诉她的。
临近中午,还是没等来祁湛。
她悻悻然准备回家了,刚起身就看见了急匆匆跑出来的祁湛。
他跑到她身边,小声道:“余鱼,我最近有点事,恐怕不能陪你了。”
她有些恍惚,似乎是觉得难以接受,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一直都这样,乖乖的,祁湛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尽管祁湛现在说不能陪她了,她也还是“接受”了。
其实这也不怪祁湛,他和余鱼在海上的七日,让其他渔民看出了些什么,告诉了他的父亲,祁湛就不再被允许自己一个人出门了。
这一小会儿,是父亲突然被村长叫走,他才抓住机会跑出来的。
他匆忙道别,又跑回去了。
余鱼一个人杵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熬过这两日的。
在祁湛回去的前一天晚上,村长为他们准备了“饯别餐”,这里有很多渔民,但都是男人,女人是不被允许参加这种场合的。
祁湛知道余鱼不能来,埋头吃着饭,全程没说一句话。
但其实余鱼就蹲在院子后,与他只有一墙之隔……
突然,她被一个醉酒的男人拎起:“小丫头。”
余鱼被吓了一跳,想要挣脱,但男人的力气太大,她做的都是无用功。
祁湛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放下筷子想去院子里透气,就看见了余鱼被扒开衣服的那一幕。
他冲上去,给了那个男人一拳。
男人虽然醉了,却还是凭借金色的头发认出来了是祁湛,连忙跑开了。
余鱼惊魂未定,祁湛帮她把扣子扣好,默默抱紧了她。
“对不起。”
他这样说道,但余鱼这一次没有回应。
“我要走了,也不知道多久会再回来。”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我不会忘了你的。”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很喜欢你穿白裙子的样子,我……”
很喜欢你。
他还是没能将那句告白说出口。
祁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她一个家,和她还会不会有未来……所以他不能告白,他不能耽误她。
直到他听见父亲的叫喊声,才放开了余鱼。
这才看见她已经落了满脸的泪。
祁湛无措地擦着。她听着他父亲的喊声越来越近,猛地推开了他,起身跑远了。
他握住了满手的泪,却没能握住她。
祁湛离开以后,村长送给余鱼一个木箱子。
她打开后,看见里面不仅有各式各样的裙子,还有一些衣服,都是她可能会穿到的。
她又看见了一条被团成球的白色裙子,当她把裙子拿起来时,一个个蓝色瓶子从中掉了下来。
“海南南部小渔村在祁氏公司的开发下,已经成为了著名的旅游景点。这里风景独特、鱼肉鲜嫩……”
——突然,电视被关掉了。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站起身,拿起手机:“安排得怎么样了?”
听到电话那头的消息,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不一会儿他就收拾好出了门。
来到新闻里的那个地方,小渔村已经大变样,村长弯着背迎接他,笑容藏都藏不住:“祁总,真是太感谢你了!”
祁湛笑了笑,“这次来,我要带一个人走。”
村长的脸霎时沉了下来。
“她叫余鱼,四年前我带着她一起出海,您知道的。”
“她啊……”村长的眼里露出一抹悲寂。
祁湛浑然不觉:“老村长,还得麻烦您带路。”
村长一言不发,迈着沉重的脚步领着祁湛走。
祁湛被村长带着走出了村子,他不禁问道:“余鱼家…迁到这么远来了?”
村长依旧走着,没说话。
他们上了山,祁湛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来到山顶,村长停住了步子,眼里泛着泪光:“那个小姑娘,就是从这里跳了下去。”
祁湛不解道:“怎么会……”
“你们走了没多久,老余便准备将她卖给别人做小媳妇。小姑娘死活不肯,老余就打她,打得她没一块好肉,终于跑出了家门,老余就带着村子里一群男人抄起家伙要把她带回去。她跑上这个山坡,毫不犹豫跳了下去,头砸在石头上,淌得到处都是血,老余就把她的尸体扔进了海里。”
海风吹起祁湛金色的头发,他没说话,逆着风往回走。
海风依旧咸咸的,像是夹带着海水,他摸了摸,像那晚一样,摸到了满手的泪。
这次却不是她温热的泪,是自己的泪,冰冰凉凉。
他凭借着记忆找到了余鱼的“家”,余家迁走了,屋子很破败,一打开门他就看了那个熟悉的木箱。
上面布满了灰尘,祁湛不知为何,竟然不敢打开。
就好像不打开,就不用接受她走了的事实。
好像只要那些东西不摆在他面前,他就永远不会知道东西的主人离开了。
他抱起箱子,像当初抱着她那样,走出了屋子,阳光照得他很不舒服。
他努力地不让木箱子被阳光照到,就好像木箱子被照到了会变黑,像她一样。
她此生最美好的东西,都装在木箱子里……还有一件,是抱着木箱子的那个少年。
他抱着木箱回了家,擦干净了,放在床头。
他接连很久都没有出门,不拉窗帘也不开灯,就像一只见了光就会死的怪物。
他的金发不再短,渐渐到了肩膀处,又被他一下子剪掉,落在了地上。
他看着地上金色的头发,有些恐惧。
她叫他给自己剪头发,但她明明是黑色长发,怎么剪下来就变成了金色的?还这么短。
祁湛疯了,他分不清幻想与现实了。
又是一次深夜,他的枕头上满是冰冷的泪,他醒了。
梦里的他在流泪,现实的他也在流泪。
他看着枕边的木箱,怔愣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它——
他给她的东西,都完好地放在里面。衣服叠得整整齐齐,蓝色瓶子们也被妥帖放在一旁。
他一件件拿起,在箱底,他看见了初见她时她穿的那条白色裙子,他一眼就看出裙子大了。
她光着脚丫一步步靠近他,海风吹来,裙摆飘呀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