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你喜欢我?”
两人对视沉默,想半天月漓嘴里嘣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
“啥时候啊,你真是的,你还老说我烦人,还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嗯?”
袁天罡沉默,不说话,抬眼看着她的眼睛。
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你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是那次研究不死药扛着她回国师府?还是喝茶时她的笑容太过于好看?还是醉酒时看不清的脸红扑扑的让人心生怜惜呢?
他不知。
道不出日久生情的那种喜欢,他想藏在心里不说,永远烂在肚子里,吃下了不死药,就不能说出口了,本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即使……可是她却想着逃离自己,永不相见?
那他只好上书,请陛下左右阻止她了。
别怪他。
“不说也罢,死了这条心吧,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耳边响起她冷冷的声音,冰冷刺骨。虽是夏日,却冻得他发颤。
“我迟早会走。”
月漓不敢看他。
“我知道……”袁天罡苦笑,直勾勾地看着她。
“知道就好。”
日子无声地流逝着。
后来的日子太过平常,以至于月漓好像忘了那天的事,她只管打着工,即使见到袁天罡,也不会躲着,她没什么可心虚的。
李世民驾崩了,新皇登基,政局稳定下来月漓还没有辞官,袁天罡以为她已经弃了归隐的想法。
某次休沐【休沐,古代官员不上朝,固定的休息日】,月漓去找李淳风商议一事。
傍晚事了,她高兴地出门去了国师府。
“袁兄呢?”
“南宫大人,大人正在沐浴,您在正厅等着他吧。”
月漓来到正厅的侧房,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坐在书案边上,细细啜着一口茶,看着没有完成的棋局,不禁捧着茶盏思索起来。
“找我有事?”袁天罡身上披着外套敞着胸膛走了进来,头发还没有干,还在滴水。
“嗯……”月漓闻声转头看向他,谁知看见他身上起伏的肌肉线条,脸颊禁不住的红,不知说什么了,赶紧别过头去。
“什么事?”袁天罡坐在她身旁,只隔着一张小桌,水汽氲开,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她。
似乎已经看透了她的拘谨,他隐忍着自己内心的想法,抬眼向棋盘看去。
“来,边下棋边说。”说着就去执棋,下了一着。
月漓始终不敢去看他,心里有个东西一直在跳,不知怎的,她控制不住自己去听他的话,手指拿出一颗棋子,也跟着开始布局。
“我想好了,现如今新皇已在位一年,我该退了,昨日已经想清楚了,李兄与我假死出局……朝堂之上……”
“下棋!”袁天罡脸上表情突变,阴冷得吓人。
又是几个回合。
“袁兄,你这样快输了。”
“此局何解?”
“此局无解……袁天罡,你该放下了。”
月漓拿着棋子的手指不定,不经意地轻微颤抖,令人马上察觉到她的紧张。
可袁天罡还是输了。
他不甘心。
袁天罡拉着她的手,去了卧房,一阵暖气袭来,下人们都走了。
“南宫月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想留下来吗?”袁天罡把她拉到床边,用手摁着她的肩膀。
“我此心向往自由。爱己……不爱人。”月漓垂眸不敢抬头看他。
“好得很……”
袁天罡的手指抚向她的腰际,月漓心头一颤,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今天是你自己……甘心入虎穴的。”
月漓对上他含情的眸子,心扑通扑通跳着,身体倒诚实得很,她咽了咽口水。
袁天罡沉下眼眸,低头动情地吻着她,将克制的情感发泄着,丝毫不给她喘气的机会。
月漓突然清醒,猛地推开了他,起身就要逃离。
“武功差成那样,你跑也跑不过我。”
月漓无奈地笑了笑,被他一把拦住。
袁天罡的双臂紧紧地禁锢着她的身子,两个人的身体似乎要贴合起来。
月漓自嘲道:“我甘心入局,这句话你倒是说对了……”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袁天罡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道声音似乎想要索取什么,蛊惑人心。
月漓双手捧起他的脸,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让他知晓了答案。
袁天罡拉上床幔,把她放在床上,俯身将她压在身下。
她不安地抬头看他,试着用眼神问他:这样行吗?合乎礼义吗?
袁天罡不给月漓回答的机会,脱了她的长靴,指腹划过她的小腿,接着往上抚向大腿……
(好像再写就不过审了)
情欲在屋子里作祟,月漓闭着眼睛感受着他带来的痛苦与快乐。
他想要钻进她的心里。
可是,他早就成功了,无需用什么去证明。
一次又一次的欢愉过后,月漓轻轻皱起眉头,沙哑着喉咙去找水喝。
“我来。”袁天罡温柔地递过去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
月漓眼角微红,接过了茶,用眼睛去瞪着他,喝了一口茶,开口骂道:“你小子真混蛋……明日我怎么去上朝?”
“忘了这事儿了,怪我,怪我。”袁天罡赔笑道,“没控制住自己。”
“还是不辞而别好了。”
“嗯。退出朝堂也好。”他不让她归朝堂之中了,退了朝堂,在家做国师夫人也不错。
月漓轻笑,眼里又不易察觉的别的用意,可惜藏得太深,袁天罡后来才知道那句话真的是说给他听的。
不辞而别,好一个不辞而别。
“找李兄喝酒去啊,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那晚,三人又聚在一起喝酒,李淳风看见月漓脖子上遗留的痕迹差点没笑喷。
翌日,南宫大人不辞而别,李大人暴毙。
朝堂之上少了两个大臣,袁天罡身上的担子轻不了多少,下朝后,他被皇帝叫去议事。
就在他们上朝与议事的时候,李淳风带着月漓跑了。
当袁天罡再回到国师府的时候,找不到月漓,心想她跑不到哪去,看到了桌子上的信才心头一痛,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要选择离开,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昨天有多么近,今天就有多么远。
信上说是她让李淳风带走的,那确实找不到了,不过,他自然会让不良人去寻她。
为何要离开?
为什么走之前还给自己一个不该有的梦?是早就下定决心了吗?
袁天罡失神地望着窗外,顿悟昨晚月漓说过的话,真是一语双关啊,不光是给皇帝,还是说给他听的。
“哼,不辞而别,原来是这个意思……”
“袁天罡,我走了,李兄带我已经离开了长安,你不必寻我,很抱歉惹你心动。世间最是知音难觅,众生皆是苦中作乐,我实在是想要闲云野鹤的生活,不愿意圈在四方的院子里,受着世俗的烦扰。
我知道你放不下大唐,你会始终为大唐效命,我知道你的心思与报复,可不良帅不是那么好当的,杀戮过多你心里会不会难受?
难受了就在后山的亭子里放上一只孔明灯吧,平安扣我发现啦,我可带走了,谢谢你,我早已入道,不能伴你永久,你可长生,不是吗?这条路注定是要你一个人走下去的。原谅我。”
南宫月漓……你的心就这么狠吗?
为了骗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包括用自己的身体去欺骗他……
让他以为她会留下。
袁天罡看完了桌子上的信,咬着牙撕碎了它。眼中的泪不自觉地留下来,他忽然看开了,擦干了眼泪,投身于公文之中。
这么多年挺累的,一边干着国师的活,一边领着不良人为皇帝杀人,他在麻木与杀戮中度过了太多日子。
袁天罡有时还是会想起她,恨为什么自从她离开,便是无尽的痛苦呢?他不想杀戮了,他的武功不是为了杀人。
纵然他会天罡决,可是如此至纯至阳之功,偶尔也要采阴补阳。
这是无奈之举,藏兵谷黑暗的洞穴里躺过很多女人,袁天罡已经记不得有多少了,不过他始终忘不了当初在国师府的那个女人,这个时候,她不是死了就是已经老得满头白发了吧?
他早已麻木这样的生活,于是有一天,他终于受不了了,将不良帅印与辞官奏折一同上交给武则天,带着他的龟,跑了。
“国师大人,辞官了!!!”
皇宫里已经乱成一团,袁天罡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才不管,他要去喝酒……
不知怎么就到了洛阳城的衙门口,还是照常喝。
醉生梦死。
另一边,长安城。
南宫月漓正走在街上呢,好不容易下一回山,她算到李兄下山了,于是她打算去找找他,结果半路在长安的街上遇到了一个小姑娘。
“诶,这位爷,来安乐阁看看呗。”
一个穿着红衣,扎着马尾的少女拉住了月漓,月漓淡淡一笑,挑了挑眉,说道:“我要找人,他应该不会来这里。”
樊巧儿一听这声音拉住的是个姐姐,立马松了手。
“对不起啊姐姐。”
“没事,这铜钱你拿去吧,买的冰糖葫芦,我请你。”
月漓笑着给她买糖葫芦,走了。
她也就奇了怪了,这几天在长安城里转悠,找不见人,不在都城在哪?不对,长安还是都城吗……
一问二圣临朝以后就迁了都,月漓无语至极。
“姐姐,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嗯,巧儿什么时候生日啊,我记住,我虽云游四方,但迟早会去找你。”
“下个月的第…天。”
月漓离开了长安,在洛阳城门外拦下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神仙”。
“呵呵……月漓呀,多年不见寻我作甚哪…”李淳风抚着雪白的胡须问道。
“算到你……那个啥时候到了,我想送送你。”
“唉,不必,我下山也是想找到袁兄呢,告别,你当年怎么不敢找他?”
“打不过他,我也跑不过。”月漓弱弱地说道。
“哈哈哈……那他要是问起你来,我怎么说?”
“你就说我两年前已经死了,尸体臭在山上,你前去探望才发现……”
“好主意,就是……有点损。”李淳风慢吞吞地打趣道。
洛阳府衙,几个衙役又在问问袁天罡了。
又是一顿揍,场面不忍细看,堂堂不良帅竟然遭他们殴打。
直到李淳风找上门来。
“你阿爷过来接你了。”
袁天罡抬头,苍乱的头发乱飘,胡茬满脸,看到来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多年不见的挚友。
他喜极而泣,哭笑着起身。
藏兵谷后山凉亭。
“我给你备下了你爱吃的菜,来!月漓呢?”
“她死了。”
“忘了你没有牙,啥,她死了?”袁天罡失神,手中的碗掉落在地,碎了。
他从桌子底下拿来几坛酒,不说话了。
“两年前我去找她,她尸体臭在山上了……没办法,她没嫁人。”
袁天罡笑着笑着释怀了。
“罢了,都过去了,来,你小子藏了那么多年,也不看看老哥哥,罚两坛。”
李淳风抱着酒坛就是喝。
两人在亭子里喝的不亦乐乎。
“辞官……活够了?”
“嗯。活够了!”
李淳风笑道:“你可知我为何突然寻你?”
袁天罡一脸茫然,不知所以然。
李淳风低声说道:“我到时候了……”
袁天罡听后拿起乌龟转身便走。
“你站住。我不会吃什么不死药的。”
“世上可怜之人,有你袁天罡足矣。”
“临死之际,能与知己一起,比不死药要来得实在。”
袁天罡眼神复杂地看着李淳风,终究是放弃了。
月漓死前谁也不在,孤独离去,他不能让李兄也这样。
他陪着李淳风度过了最后几天。
“我死后,骨灰分成三个罐子,三个锦囊分别是埋的地方,到时候你埋完了,是想留下还是找我们,我都不管了。”
他听着锦囊中的纸条来到了第一站,安乐阁。
……
皇宫那一战,烧毁了他的容颜,烧没了他的头发。
站在火柱底下,炙热的火焰无情地燃烧着,他不愿再寻徒弟樊巧儿。
直到在她的最后一个生日,他前来赴约,把簪子还给了自己的小徒弟。
随后就随便找了个桌子坐在那里喝酒。
“巧儿……姐姐我来得有点晚了,都过了这么多年,我才赶过来。”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像谁呢,可是他快记不住她的样子了。
“是月漓姐啊,不晚不晚……都来了啊。”巧儿把簪子插在自己发髻上,擦干了眼泪,说罢去接自己的女儿和外孙。
南宫月漓……
躲得真好,不是死了么?
戴着斗笠的袁天罡喝着酒,冷哼一声,掐指一算,卦象曰:异世异人,浮生未知。
多巧啊,让他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