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包括太医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偌大的宫殿中，凌熙脸色苍白的昏迷在雕龙画凤的大床上。

沐婉仔细回忆当太医掀开凌熙的衣服重新为他包扎伤口时，沐婉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依旧深可见骨，无不昭示着这具身体的主人经历了无数次生死一瞬的厮杀，

她感觉到自己的左侧心脏处跳动了一下，沐婉知道心脏一直在跳动，只是在看到伤口的那一霎，

她突然清晰的感受到了心脏的存在，这令她十分新奇。已经到达权利巅峰的沐婉无需再费力表演，

她不需要去思考看到伤口后的她应该表现害怕还是同情，

她神色冷淡的看着太医战战兢兢的涂药，包扎，开药方抓药。

她从未在此刻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凌熙会死，会变成一具没有任何回应的尸体。

再也不会像儿时红着脸递给自己一只雪白的小兔子，也不会在大军来袭之时，孤身一人挡在她身前。

沐婉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忆起这些往事，如今边境稳定，朝局也在往她预期的方向发展，而目前最不确定的因素就是凌熙，他军功卓然，只要有他在的一天，蛰伏在暗处的野心就永远都在涌动。

他们都妄想借凌熙的手将自己从皇位上拉下来，而她始终无法探寻到凌熙内心所求是什么，杀意渐渐凝于眼下。

此时的凌熙高烧不退，似乎陷入梦魇之中，眉头紧锁，他喃喃道“别怕，我在。”

简单的四个字，让女帝眼中的杀意瞬间瓦解。

那年，他似乎也对自己说过这句话，那时先皇身体渐衰，夺嫡之争开始浮出水面，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她被乱军追杀，身边只剩下一个凌熙，

而他也身受重伤，他放着从左肩到右腹一道长长的伤口不顾，却将仅剩的伤药小心翼翼的尽数敷在了沐婉不小心擦伤的手腕上。

以当时的形势，凌熙武功高强，即便身受重伤也有逃脱的可能性，

但是带着一个不会武功还是个活靶子的她，是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的，

以沐婉推测凌熙是极有可能为了活着丢下她的，她飞速的权衡利弊，却始终没有一条可以让凌熙带她离开的筹码，她能开给凌熙的条件，五皇兄他们也可以做到。

想到此处，藏在袖口处的匕首在手中紧了紧，背叛她的，都不能留。

她不会允许像凌熙这种天赋异禀的杀器流落到任何人手里。

凌熙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他神色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动向，抬手封住身上的几处穴位，

“快追！他们在这！”

突然有骑兵队一边喊人一边拿着长矛向他们冲了过来。不等沐婉反应，

“公主恕罪。”凌熙的声音在头顶上方传来，脚下一轻，接着是耳边传来的风声。

沐婉才意识到自己被凌熙抱在怀中，用轻功甩开追兵，耳朵贴在凌熙的胸口处，那里的心脏正在剧烈的跳动，头顶上方凌熙的喘息声也越来越重。

沐婉下意识抓住凌熙的衣服，生怕他临时变卦将自己扔下去。两人甩开骑兵后，凌熙落地后踉跄了几步，却将怀中的她抱得更紧。

凌熙珍重地将沐婉放到一处干净的石墩上，自己却体力不支的摔倒在地上，沐婉时刻担心他反悔丢下自己逃跑，

心绪不定的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凌熙垂眸看向她握住自己衣袖的手，复而抬眸看向沐婉，眼睛里是沐婉看不懂的情绪，

他侧头将喉间的淤血咳出，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道：“别怕，我在。”

他用手中的长刀重新撑起身体，别怕，我会为你杀出一条生路。

那一路险象环生，有追兵，有刺客。凌熙虽身受重伤却一直将她护得很好。

甚至会抽出多余的精力为她在荒野外摘一束不知名的小野花。等援军赶到，凌熙一直挺拔如松的后背在那一瞬摔倒在地，昏迷了整整七天七夜，险些救不回来。

记忆里他苍白的面容与此时重合，沐婉伸出如羊脂玉般的食指，轻轻在他眉眼、鼻骨处勾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