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影子一前一后,在浓雾中狂奔着。
老五,自认为体育方面还不错的,面对眼前的老三,也根本追不上,他就像一滴水落入一瓶牛奶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毫不意外的,老五又一次变成了一只无头苍蝇。
在大雾中迷失方与目标是非常危险的,更何况这里还有什么【黑红人】出没,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再继续前进了,他必须现在躲进旁边的建筑里,直到浓雾散去——或者说,直到浓雾淡了那么一些。
在危险的地方苟住永远都是一个好主意。老五确实是这么想的。就在他要付诸实践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原来你在这儿啊。”
这声音……是老八!
老五听到声音之后立马转过头,本想跟老八打个招呼,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严重的事。
这个老八……怎么没口音了?
他只看到了一团黑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团黑影突然在他面前扑脸,他吓了一跳,正要转身逃跑,却被对方狠狠扑倒在了地上。
面前的这家伙,长得和老八一模一样,但与他不同的是,这家伙浑身冒着黑烟,一双黑红色的瞳孔使他显得格外吓人,而那双瞳孔也是倒立的十字形,将面前人惊慌失措的表情映得一清二楚。
更恐怖的是,他根本动不了,不是因为身体被对方压制,而是因为他身上似乎有某种诡异的力量,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他被迫与那双血红色的瞳孔对视。
“怎么不继续跑了?”他放声大笑起来。“你倒是继续跑啊!你倒是别停啊!”
“你这个无耻的叛徒,你辜负了【父亲】大人对你的期望,你甚至还想杀死长兄!”
“但是该说不说,你这家伙的命还真大,那种程度的惩罚都没弄死你?也罢,反正你今天,说什么也走不了了!”
怪物张牙舞爪,放肆大笑着。他唰的一下聚集黑色的爪子,眼看就要朝老五刺了过来,他的爪子却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嗯?不对。”
他的脑袋凑近老五的身子,嗅着他身上的气味。“等等,怎么搞的,你不是他?”
所以那个他到底是谁啊!
但很显然,这对那个怪物来说根本不重要。他用爪子轻轻摩挲着老五的脸。“但是……没关系!反正你也在处决的任务清单之内,早死晚死对你来说……应该无所谓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空中的爪子突然抬的更高了,下一秒便直直的刺了下来,老五整张脸吓得惨白,恐惧的神情完全暴露在怪物的眼皮下,他笑的更猖狂了。
咻!
干脆利落的一声,一只小小的黑色影子瞬间出现在他们之间。
是之前老五遇到的那只乌鸦!
只不过这一次,它像一只利箭一般直直刺向怪物,他尖叫一声,从老五身上起来,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整个人站在一边,上半身蜷缩成一团,因吃痛而嚎叫着。趁此机会,老五立刻从地上咕噜起来,连滚带爬的冲向街道两旁的建筑。
“跑?你真以为你能跑得掉?”
怪物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并开始对着老五穷追猛打起来。遗憾的是,建筑的门窗,无论他怎样做都打不开——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时间做除了撞门之外的任何事。怪物在身后紧追不舍,幸运的是,他看到了一所废弃的小学校,他向前一个冲刺,在对方向他横挠过来的一瞬间划铲躲过,直接将自己划进了学校。而在他进来的那一瞬间,两扇铁栅栏的大门砰的一声自动关上,他安全了。
暂时的。
怪物并没有选择强行破门,他只是站在大门前,阴恻恻地笑着,对着老五看。
“你们逃不掉的,我闻到你们身上的气味了。”
“这多么美妙的,死亡的气味,你会喜欢上它的,对吧?”
他终于能暂时静下心来去思考了。
……完全思考不出来啊!什么叛徒,什么弑兄,咱什么时候能把话说清楚点?什么玩意儿就是他不是他的,还什么死亡的气味,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搁这当谜语人是吧?
正在心底暗暗发着牢骚,猛一抬头,却发现了墙上满是褐色的涂鸦。他心下一惊,连忙走过去查看起来。
那是一幅很奇怪的涂鸦:最上方有一个长着翅膀的人,看上去浑身都在发光,下面有一群人跪倒在地上,朝他膜拜,他身上的光照耀在那群人身上,而那群人则被一个个圆圈了起来,在一个个圈的上方,有一些小小的圆。
老五看不懂这幅涂鸦是什么意思,但他能直观的感受到:这似乎是在向他传达某种讯息。似乎是本能一样,他伸出手去触摸这些涂鸦。当他的手掌与它们完全贴合的时候,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神明从不吝啬他的力量,以守护忠正之徒。蝼蚁向他膜拜,求信物以庇佑。”
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心里响。他认出来了,这是昨天的电子音。在涂鸦的下面画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箭头,指向了前方的走廊。
走廊并不窄,一边是教室,一边是储物柜,但因为雾气和寒冷,它显得十分阴森吓人。老五壮着胆子走,墙上原本挂着一些肖像画,不知被哪个捣蛋鬼泼上了红油漆,但从残留的部分能隐约看出来,这画上的似乎都是同一个人。正当老五还在思考什么样的圣贤能够被挂满一整条学校的长廊时,他看到了第二幅涂鸦。
一个类似鬼魂的东西表情狰狞,张牙舞爪的朝一个人扑去,涂鸦上的另一个人手中拿着什么武器,似乎尝试抵抗,但那个人的脸上却被打了红叉。老五再一次伸出手,又是一句话。
“渺小的蝼蚁被随意践踏,世界之子的力量不可违抗。”
他很快便来到了楼梯处。在来到二楼的过程中,他又看到了一幅涂鸦。几个小人团团围坐,形成一个圆圈,在圆圈的正中央点着一团篝火。
“当他们不再背叛同伴,当他们学会坚强与守望……”
他顺着箭头的指引来到了二楼的走廊。
同一楼一样,这里是凌乱的,毫无生气的。布局也和一楼一样,只不过左侧是教师的办公室,右侧是储物柜。这些办公室的门都锁着,打不开——即使没上锁的也打不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唯一一间可以被打开的,老五走进去查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十分凌乱,桌椅随意的倒在地上,满地都是纸张。在办公室的墙上,有一幅涂鸦——一个带着翅膀的人坐在椅子上,一只鸟落在他的脑袋上,他像是被什么光照着一样,满墙都是血迹。——不过,相较于前几幅涂鸦,它的存在时间似乎更短一些。
“彼时于【红夜】之上,夜之鸟降下神预,高高在上的神明,将垂怜无助的苍生。”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幅涂鸦与其他几幅的画风都不一样。前几幅皆为极简风,而这一篇则尽量勾勒出了一个人的样子。他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一个球,闭上眼睛。
于【红夜】之上垂怜苍生?
这又是什么意思?【红夜】不是用来惩罚叛徒和异教徒的吗?
老五不理解,但是涂鸦下面还有箭头,显然还没有结束,他于是从二楼撤了出来,迈向了三楼。
毫不意外的,他在走向三楼的过程中,在楼梯间又看到了一幅涂鸦:还是围坐在一起的小人们,一共有五个,只不过其中一个人被涂成了红色。
“世界之子的权威被他掌握,披着羊皮的幼狼终将成熟。”
三楼不是教室,也不是办公室,学生们在这一层进行绘画和实验,计算机等课程。老五到了三楼,依旧和前两层一样,其他的都进不去,只不过这一层多了一个奇怪的房间,房间的门上画着一个金色的十字架,也只有那扇门可以打开。寂静的走廊上回荡着老五的脚步声,他始终提着一颗心,因为他不知道会不会从走廊的尽头,或者从那些打不开的门后面突然窜出来什么东西。
他终于来到了那扇门前,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了被拼在一起的桌子,桌子上的纸张整整齐齐,颜料也被有序地放在一边,黑板上还有儿童做的画。在这间绘画教室的角落有一只木箱子,上面同样画着十字架。
整间绘画室的色调是金色的,暖洋洋的,
只有这一间门是开着的。老五走了进去,书桌上摆着一张儿童画——一所学校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学校也是金色的。学校的两边还有好多孩子,全都笑嘻嘻的。
“这……系原本的样子嗯?”
他的视线继续在教室内扫过,他注意到了黑板上的内容,许多小孩子手拉着手站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中间的孩子似乎与其他孩子不同,他有一头蓝色的头发,一双红色的眼睛,瞳孔的形状像两个倒立的三角形,在孩子们的头顶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庇尔洛斯将永远与我们在一起。”
庇尔洛斯?那个特殊的孩子叫庇尔洛斯吗?
老五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过一份报纸,由此,他能知道自己来到了庇尔洛斯镇,也就是说,这个小镇,是以这个孩子的名字来命名的。
所以这个孩子……
老五又扭头看向了教室里的壁画,熟悉的蓝头发,熟悉的红眼睛,熟悉的倒三角。
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庇尔洛斯,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曾经庇佑这个小镇的神明?
或者说,是以孩童的外貌和洋装的善良骗过所有人,然后无情屠镇的诡异?
不应该是这样,老五摇了摇头。如果仅仅是善良的话,还不足以让人家把他挂在墙上,而且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整个学校挂的应该都是这一幅,在他的认知范围里,除了伟人之外,只有神明能做到有如此广大的影响力。很明显,如果庇尔洛斯是以小孩子的身份出现的话,不可能成为一个伟人——我的意思是,可能性不大。
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他确实是一位神明。但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画像都被毁坏了呢?为什么只有这间教室的画像仍然完好?究竟是谁破坏了这些画像?又是为什么,这间教室的画风与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又是很突然地,他想到了自己的那场梦。梦中他的神明,就像一只肆无忌惮的怪物,将他们的信任狠狠踩踏,将他们像垃圾一样丢弃……他不敢再去想,猛一抬头,却恰巧与幼神的那双猩红色的眼眸对视,它似乎动了动,三角形开始旋转起来,幼神诡异的笑着,三角形越转越快,形成一个黑色的深洞,他在那深渊中,看到了无数的断臂残肢,和一只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怪物……
他吓得惊声尖叫起来,眼前的一切,却突然全都消失了。庇尔洛斯温柔地微笑着,然而在老五眼里,却越看越觉得渗人。
他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吱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有什么木质的东西被打开了,声音来源于他身后的木箱。然而当他回头查看时,他听到了盖子落下的声音。
“嘭。”
对,就是这样的,清晰的声音。
……木箱里有人?
老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箱子走了过去。他将手放在盖子上,粗糙的触感。他眉头一皱,双臂往上一撑,木箱的盖子被他掀开了,而木箱里的人立马遮住了眼睛——显然,他呆在这个箱子里太久,见了光线在,实在是不适应。
老五低头看着他,他沉默了一会儿,也抬头看着老五,然后傻傻地笑了一下。
待在这箱子里的,居然是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