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老八显然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石五一却并未理会他。他站了起来，望向窗外。
红光肉眼可见地慢慢消去，天空中凝聚着一大片灰影。它们在天空慢慢行过，整个世界再次变得黑暗，只有老八手腕上的镯子和石五一颈上的十字架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定金的光，白的光。
【红夜】过去了。
什么也没发生。
“没人被处决……果然只是【警告】吗？”
老八不明白：“【警告】？”
“【第五者】与【红夜】共同到来，以处决【有罪之人】，而如果真的遇到这种情况，那么【红夜】的天空根本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你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吗？成群的乌鸦遮天蔽日，不断地盘旋鸣叫，让天地陷入一片昏黑……从四面八方，从地脉苍空，黑红的血气在凝聚，形成圆形的屏障，而屏障内的【第五者】，是无人能够逃脱的存在……”
“啊啊啊不听不听不听！”
老八紧闭双眼，但那些画面还是在眼前一幕幕闪现：黑暗，乌鸦，血色屏障，以及……一个从屏障内走出的红衣人……
那只血红的，溜圆的眼睛，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总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那家伙真的想动手，你们两个早死了。”
“至于他为什么留你们一条命……我想，是因为他找到了让他更感兴趣的东西。”
“更感兴趣？”
“我和他知道彼此具体的规则。至于是怎么知道的，那是以前的事，我们现在不需要谈这个话题。他的手上保管着一枚金色信物，而乌鸦对亮闪闪的东西感兴趣，好巧不巧的是，我在和他说话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树上栖息的那只乌鸦。”
“所以你才劝他去教堂，好让【第五者】找到信物然后带走？”老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等等，这么说他不是【第五者】？”
“如果他真是【第五者】，那他就不会那么急着追杀我们了。”石五一笑了笑说。“我是最早来到这个游戏的人，【第五者】是神明的忠徒，这点不假。如果真是这样，他现在就应该带着他家神明的信物了。”他说着，指着老八。“就像你一样。”
“也像你一样吗？”
“我？我这个可不是什么信物……”他苦笑着，抚摸着十字架。他的眼神突然暗了下去。“这是我母亲给我的。”
母亲？
老八突然想起了长廊上的那幅画。“啊，所以……”
“那个女人，是我的母亲。”
“母亲是【白鸽神教】的创始人，而我，是她的养子。”
“母亲美丽而又温柔，他经常会收留因为各种原因而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大多数是因为家人在怪谈游戏中死去，母亲救了他们，给他们爱，给他们一个家，还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小物件，在那里面，蕴含了她的力量。她希望这份力量可以在她不在孩子们身边时，替她保护他们。”
“我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直到乌鸦黑色的羽翼遮天蔽日，让黑暗笼罩了圣洁的教堂……”
他沉默了，停了一会儿又说：
“我不明白【祂】为什么单单把我留下来，【祂】不允许我自裁，总是天真的希望我能够加入，成为【祂】的【孩子】。但这怎么可能呢？”
“我尝试过许多种方法想要报复【祂】，却都被【祂】视做小孩子理所当然的淘气。尽管【祂】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小小的人类想要置他于死地。”
“其他信徒都知道这件事，【祂】的佣人也一样。后来，【祂】单独找到了我。”
“【祂】答应我，如果我可以在一场游戏中获得胜利，向【祂】证明我有足够的资格，那么，【祂】将赐予我与【祂】一战的力量与机会。反之，我就必须要做一个听话的孩子。”
“前提是：他要求其他信徒称我为大少主，而我，必须在其他人面前称呼【他】为【父亲】。”
“你除外。”
黑云仍然在凝聚。未曾消失的黑暗隐去了两人的表情，但黑暗下的心，决不止这般平静。
“是时候说些正事了。”银白的十字轻轻晃动。“等月亮出来，我们得去一趟教堂。”
“去教堂？不是只有遇到危险才去吗？”
“可现在危险就潜伏在我们身边啊。”
“仔细想想：董祥森不是【第五者】，如果他今天能够成功去教堂，将成功获得神明的认可，但我们没有让他去成。而他之所以不慌张，是因为有你在。从你跟他在一起的那刻开始，你就已经违反了规则，表面上看他很关心你，实际上只是把你当成一只抵命的备胎。他知道只需要在【红夜】都来之前抓住你，他就可以达到将功补过的目的，再一次获得信任。”
“所以让我提出要你再跟他玩一个游戏的时候，他才会听起来有些不开心，准确来说是恼火，因为在那个时候时间已经不多了，和你的比赛他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可能连森林都跑不出去。”
“规则中明确提到过：金色很危险。这句话没错，他也别不全对。我的两枚子弹都是金色的，你也看到了他被击中后的样子。所以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这条规则没错。我用它救了我们的命，所以金色对我们没有危险。”
“但是在他追击我们的时候，【第五者】到来并留下了警告。乌鸦找到了更感兴趣的东西，所以没有选择【处决】。但这也就意味着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出现了——”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
天空里最黑暗时稍亮了一些，云层中的黑雾在翻滚，似乎正在慢慢消散。
“乌鸦带走了他保管的金色信物，继第一次警告之后，他再一次违反了规则——无论是不是他自己的原因。总之，这就意味着：今晚会有第二个【红夜】。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董祥森今晚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老八突然想到了一件很紧要的事：之前在森林的时候，董祥森说过一句话——
“即使我真的被【处决】了。被淘汰的也是这个人类。”
他当时是用手指他自己说出这话的……
想到这里，他连忙疯狂摆手：“不行不行！就这样不管他的话，额兄弟会……”
“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石五一打断了他，“可如果董祥森不死，他会成为我们巨大的阻碍。所以，如果我们既要保证他被解决，又要保住你朋友的性命，那么只有一种办法可以尝试。”
“啥办法？”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一次看向窗外。
黑暗已消去了大半，几缕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
“去教堂。”
“教堂？是因为董祥森会将额俩个定成目标吗？”
“没错。接连两次辜负了自家神明的信任，如果他不想死的话，就必须采取一种方式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在这种情况下，狩猎异教徒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他在教堂里供奉自家的神明，从他的视角来看，是我们被他赶到了他的领地，表面上看，是他占了优势，可实际上在我来闹这个游戏之前，【祂】告诉我一件事——教堂里的神像，一般情况下默认为是【祂】的化身，实际上。只要在上面放上一些象征性的东西，神像的阵营就可以改变。”
“意思就是，神像随时都可能抛弃它的原生信徒，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刃，用以抹说那些被他抛弃的蝼蚁。”
“所以，我特地在教堂做了一些准备。”
“准备？”
“等到了那里就知道了。”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十字架，紧紧握住它，然后松开了手。
“走吧，月亮已经完全出来，我们必须赶在第二轮【红夜】到来之前把这事完成。时候已经不早，月亮全出来了。”
草壳子里有蛐蛐儿唱的声音。
世界之上的月亮，在大地洒下一片银辉。萤火虫在舞动，道路两旁是密密的灌木丛。正值盛夏，这些叶子全绿油油的，充满来自盛夏的生命热情。两人一前一后，与明月和星星为伴，走着他们自己的……
“唰！”
老八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人却已经坐在地上了。他刚抬起头，便与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对视。石五一周身弥漫着白色微粒，他冲过去一把拽起老八：“他现在动不了，快！”
“咯……咯……”
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他死死瞪着两人，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老八连忙和石五一一道跑进森林——从那里穿过去，沿着小路跑，能看到教堂的圆顶。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的嘶鸣声在背后响起，幸运的是，金色子弹压制住了怪物的力量，也恢复了他的一丝理智。他不再像刚见到时那样四肢着地爬行，而是像一个疯狂的人类去依靠双腿。值得一提的是，从见到老八他们那一刻起，他便开始用一只手捂住脑袋，偶尔也会停下，痛苦地低声呜咽。
但这并不意味着老八他们有更多时间。尽管是换成双腿，他的速度依然快得惊人。况且森林里的障碍物更多，时不时会有磕绊，所以说双方都没有占多大优势。好在，他们终于看到了教堂。只不过……
这大门上贴的什么玩意儿？
两人此时正在教堂门口合力推门，结果就看到了这样一张欠揍的纸条：
“怎么样？我修得还不错吧？连神像都1:1还原了呢＾∨＾”
就奔着这个笑脸，用手指头想想都知道是谁贴这儿的，然而他们现在根本没时间管这东西，赶紧把大门关上，插上门闩。
老八转过头看了一眼教堂的内部，正中央有一尊巨大的女神像，怀中抱着一个孩子，脸上带着温柔而慈祥的笑容。神像的上方是一个开启的天窗，银白色的月光洒下，映照着这位慈祥的母亲。而在她的手指上，有一个什么东西，正在月光下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那是一枚金戒指！
“小八！这边来！”
石五一在神像右边的讲台后招手，他连忙跑过去，和他一起躲好。
“嘭！嘭！嘭！”
三声巨响过后，大门轰然倒塌。怪物再次出现在了大门前。他一只手捂住脑袋，另一只手拖着石锤——对，就是他一开始拿的那把。他径直走到教堂里，走向神像。
他突然停了下来，一把扔掉锤子，死死捂着脑袋，痛苦地呜咽着，浑身都开始颤抖。在他的身上不断有黑色的烟雾升腾，在半空中凝聚，它也同样痛苦地哀嚎着。而女神像手上的戒指，也在一闪一闪地发光。他颤抖地挪动肢体，蹲下，然后是单膝跪地，再然后，他吃力地跪倒在了女神像的脚下。
他在跪拜神像！
他想要加入！
“呜……啊！”
他咳出一口脓血，表情因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而极度扭曲。尽管如此，他的姿势仍然没有改变。他面前的女神像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一瞬间，金色的锁链破土而出，紧紧锁住那团黑色的气。同时，金色的微力慢慢从戒指上流下，在董祥森——不，现在应该叫王老五——的面前慢慢凝聚，逐渐形成一枚戒指的形状。散发着金色的光。
此时的老五，已经要坚持不住，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那枚漂亮的金戒指，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来，握住了那枚信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他触碰到戒指的一瞬间，董祥森挣脱了锁链的禁锢。它发出的愤怒而癫狂的叫声，直直向着女神像撞了过去。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黑气与金光剧烈碰撞在一起，刹那间，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
“嗒，嗒，嗒……”
他听到有人在用小皮鞋走路声音。
“嗒，嗒，嗒……”
越来越近。
“嗒，嗒……”
不对。
那不是脚步声，那是……
……有人在模仿？
老五缓缓抬起头，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他浑身黑衣，一双红玛瑙般的眼睛静静的望着他，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黑白相间的倒十字架。
周围是一地的碎石块。
是【祂】。
“神像坍塌了。你们的计划泡汤了。”
【祂】的语气中并没有幸灾乐祸，而是多了一丝无奈。
“只是可惜，我没办法现在带你回去了。毕竟就算是我，也需要遵守自己的规则呢。”
【祂】轻叹了一声。
“一个两个的都这样，自认为只要这样便会得来善终……算了。我劝不动你们。等这个世界彻底陷入黑暗的时候，你们会明白的。”
他没有对老五做任何事，只是对他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哦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
【祂】回过头，眼中闪过一抹恶意。
“下次我再见到你的时候，我是一定会带你们走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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