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

21.

  三年过去，龙武族终于不复曾经的动荡，开始一步步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三年里，除了空沙长老的去世，龙武族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很大的事。

  看着昔日疼爱自己的长老慢慢被黄沙掩埋，子耀哭得撕心裂肺。洛小熠走上前去想安慰他，却被子耀的一番话弄得红了眼眶。

  “小熠哥哥，为什么，我心中牵挂的人都要离我而去？我哥哥，凯风哥哥，现在长老也走了，为什么？”

  洛小熠原本想要安抚他的臂膀蓦地垂落，少顷后，慢慢伸出双臂给了伤心欲绝的少年一个拥抱。

  只是问题他答不出。

  是啊，为什么越是想真心珍惜的东西，越是容易失去。他也不知道。

  寒山星门自从凯风走后没有再选新的长老，不是没人觊觎这个位置，而是都心知肚明，星门每次更换长老时都会经过一阵混乱，若是没有纯正星象力量加持，只怕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一脚踹下来了。

  这一辈的族子中除了凯风，没有人拥有纯正的水象力量。小辈中倒是有一个，名唤景澄，但凯风走的时候他才八岁，即使现在也暂时无法继任这一职务。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景澄的模样竟与凯风有几分相似。也是绑头发，蓝发蓝瞳。洛小熠有时候看着孩子瞪的大大的眼睛，眼里总会闪过另一个人的影子。不过景澄的性子要比较闹腾，有时候甚至会闯祸，大长老总会在心里犯嘀咕是不是被安烨带的。

  按照凯风生前的嘱托，至少要等到景澄满十八岁之后再交接少长老，所以这几年寒山星门的事务都是由他们几位长老轮流代理的。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想为别人撑把伞。因为知道这份责任的累与苦，所以尽可能想让别人轻松些。

  22.

  一日东方末神色凝重地来星火罗门，三番两次欲言又止的模样弄得洛小熠浑身不自在起来。听完东方末的话，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碎。

  东方末前几日脖子不大舒服，只好去月空星流门找百诺拿药。在路过祭坛时意外发现原本应被收起来的系命白珠被人摆放在法坛中间，而那颗蓝色的珠子本来应该发黑，但他看见的却是亮着的。

  洛小熠愣了很久，突然噌地一下站起来，眼里骤然亮如星辰，“他回来了吗？他有可能回来了吗？”

  “小熠，你冷静一下，毕竟你也知道……”东方末没有再往下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洛小熠也知道，当年凯风确确实实已经死了，他亲眼看着凯风死在自己怀里，亲自感受着所爱之人的身体一点点变冷。

  可是万一呢？当年玄叶谷那次他们也认为凯风不在了，可是他后来又回来了。万一这次也是同样的情况呢？况且寒山星门的葬仪最为特殊，不会像其他星门那样处理得干干净净。洛小熠几次去月空星流门拜访都扑了个空，甚至沙曼也一直不在术星门，这些加起来让洛小熠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这个猜测让洛小熠早已干枯麻木的一颗心又开始慢慢有了一些温度，就像一个在黑暗中徘徊许久的人终于窥见了一丝光亮，就像在一场早已绝望的梦境里突然拥有了一丝希冀。

  洛小熠在等。

  他开始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凯风的事，努力装作他没有死，只是出了远门，只要他在这里等着，总能等到那个人的。

  云根脚山顶上，一道红色身影静静地立着。洛小熠好不容易亮了一点的眼眸重新黯淡，他记不清多久了，他盼啊盼，终究还是没有盼到想的那个人。

  洛小熠盯着远处的白云片片，一滴泪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他不会回来了，怕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不管洛小熠怎么等，怎么盼，那个人也不会再回来看他一眼。

  眼角流下来的泪越来越多，今天的风有些大，沙子全吹进眼睛里了。

  身后有些杂音，像是有人不小心踢翻了几颗石子。

  洛小熠听见了，却没有回头。他已经不再相信奇迹了，反正那个人也不会再活过来。

  风轻轻吹过，一阵花香越来越近，这香气有些熟悉。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就有人塞了一大把海芙花过来。

  洛小熠一愣，脑子里浮现出那个蓝发少年红着脸不太好意思地接过自己手里的花束，笑着说来年要让他先送。但是他没能撑过那个年关便走了。

  洛小熠身子僵硬了一会儿，缓缓转身。

  阳光大把地泼洒下来，慢慢勾勒出一个人的身形。

  就像是一场梦境。

  洛小熠屏住呼吸往前挪了两步，生怕动作一大，眼前的景象便一概不在了。

  那人一袭蓝装，墨蓝色的长发高高扎起，一双蓝色眼眸勾魂摄魄，好看的唇微微抿着，像是下一秒就会勾出一个极其温柔的笑来。海芙花花瓣飘落几朵，天地间再没有其他的色彩，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凯风有些嫌弃地看了看洛小熠的脸，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给他擦干净，嘴角微微勾起，“还不得是要我来找你？”

  喉咙里一股疼意由下往上翻涌出来，一个想了三年的拥抱让洛小熠有些战栗，眼前的一切真实无比，无不在提示着他，这不是梦。

  百诺她们站在不远处，躲在一块巨石后面看着那头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你们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居然连影都不让我们知道一点。”天画抹着湿润的眼角，忍不住有些抱怨。

  百诺和沙曼交换了个眼色，只是微微一笑。当初沙曼探着凯风的脉觉得十分奇怪，因为虽然没有了呼吸，但脉象却并不像死人。后来法月长老判断应该是凯风之前服用的那些抑制魂魄损耗的药残积在体内，阴差阳错地把那些残魂都拢在了一起，居然慢慢修复了他的心脉。

  沙曼同百诺说了绝灵芝的事，百诺想起来之前清理药房时好像见过几株形状很像的已经风干很久药草，只是当时尚不知是什么，就暂时先收起来了。找出来一看，还真是传说中已经绝迹的绝灵芝。她们就想了办法用绝灵芝入了药，试图修补凯风的魂魄。

  说实话这种法子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沙曼她们心里也没底，也不知道凯风到底还能不能活下来。所以外界传言凯风已经葬入寒冰湖底的事，她们同长老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先这样放下。

  折腾了三年，这副救命的药已经快没有了，其他的灵丹妙药也喂下去了，她们一度想放弃，觉得没有可能了。

  然而今日，凯风居然醒了。

  醒来后不是先好好谢谢她们，而是跑来了这里！

  沙曼忍不住垮了垮嘴角，但看着那两道相拥的身影，轻轻拍了拍早就泪流满面的子耀的肩膀，和百诺相视一笑。

  天画小声抱怨着，“兄弟情变质不知道，凯风能回来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亏我自诩消息灵通呢。”而语气里的高兴是怎么都掩不住。东方末不禁翻了个白眼，但是脸上激动的表情早把他给出卖了。

  自此，洛小熠终于从编织了三年的梦境里醒来，梦醒时分，身边终于是能够相伴一生的人。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夕银海终相照，相逢不再是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