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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孑然身宸武初跋涉 惟空楼雪山梦道真

风雪见情天

白雪皑皑,天地一净,这山处无旁人,单剩一草庐。

庐内漏风,留着微火,仅有一丝暖意。一老叟倒在床榻,盖着一张单薄破被,面色如纸,身形嶙峋。火旁坐一及冠少年,脸面刺得发红,头发散乱,粗衣破旧,如同野人。眼眸合盖,仿佛入寐。

“咳咳”那老叟身形一顿,恍地吐出一片暗血。眼光再淡几分,气息更弱。行将就木之躯靠在墙端,勉强挪动,声音如若游丝:

“吾儿,过来......”

少年耳朵一动,霎时翻起,疾步跪倒在草席前,细细查看了父亲愈加憔悴的颜容,心若绞割。旋即握住父上冰冷的手,眼中垂泪,泣道:

“父亲唤儿何事?”

老叟面肌强动,挤出一丝微笑,浑浊眸子转动,皱痕更深“为父大限将至了”

“爹!您不能这么说,妈说我们一家是做善事的,福寿恒长的!”

“傻孩子,这世上哪有因果轮回,你妈信这个,一辈子行善布施,结果呢......她反倒是第一个走的啊”老叟苦笑一声,摸着孩子的头,努力撑起沉重的身体。

“宸武啊,这个你拿着”

在宸武朦胧的目光里,老叟颤抖着端出一个鼓囊的布袋,小心地放在儿子手中。

“您?”宸武自幼聪慧,顿时便明白此是何物,当即解开,里头白花花一片,用手拨弄,有一百二十八片,一片半两,正是银圆。

明白父亲死意已决,宸武不禁号哭起来:“自娘之后半月,您也要去了,孩儿干脆随你们一同去了罢!算黄泉路上,也不算孤魂野鬼!”

“啪”这个虚弱至极的老叟忽得暴起,一掌扇在宸武脸上,声音很响,但痛觉缄默。后者话语顿时一停,泪眼滴滴,注视着他咳嗽的至亲,不发一言。

“逆子,有点出息!我们虽然走了,但你要活下去,活着!你才十九岁,你是我们未来的延续,咳咳咳!!!”

“父亲勿怒,孩儿......孩儿听命便是!”看着父亲再次呕血,痛苦难忍,再次拜倒,脑叩出血。

“我何曾怪你啊……”

老叟咳着,眼神愈发迷离,紧着拳头,心中全然满是对儿子的担忧:

“宸武,等我走后,你就去阵地投奔你娘家罢。虽说你娘是逃了婚,但毕竟你是她子嗣,富贵不可想,饿死却也不至.......”

“爹……”

“好孩儿,去吧,花钱别大手大脚的,娘会念你的……”他的眼眸骤然合上,再无言语。

宸武慌忙爬去,以手拂人中,已然没了气息。顿时心头一痛,泪如泉涌,昏迷在地。

次日,宸武缓缓醒来,无奈接受如此事实,“人终有一死,孰能长生?父亲此一去,和母上在下面团圆了,或不为坏事……”

他鼻子一酸,叹道“可怜这浩瀚苍穹,便只剩我一人了。”

旋即他打点行李,把布衾同竹席裹成一团,拴在背上,又在后处找了一颗枯树,葬了父亲,叩拜三首,洒泪而别。

如今正隆冬,银霜遍洒,寒阳临空。一路枯枝冷鸦,白雪冻水,天地为肃,窥不见一点人烟。那雪宸武信步而前,踏碎琼花,心中怅然,不知何处为家。

溪深古雪在,石断寒泉流。翻过素山,便是大河,河已入冻,晶莹流彩,略有厚雪堆,周遭寂静,亦不见动物。

此时天色已晚,星河浩瀚,软玉轻流,宸武在河旁寻了一处裸地,展开竹席。又从枯林捡折了些许木枝,燃了篝火。从包裹取了一些剩的鸡肉,粗粗烤了,胡乱塞进嘴里。

可叹这鸡还是雪无尘为染风寒时从山上猎的,如今物是人非,怎的不使宸武垂泪?他眸中遗憾无限,泪无止境。这鸡肉干柴,与他确有天籁之感,大口吞咽,有涕泪之咸,或要哽咽。

“这乱林是不可乱走得的,明日便要沿路寻官道,上了官道,纵使没有人家驿站,人迹为多,野兽也要少些。”

打定了主意,雪宸武又添了柴,用长条往火里塞了塞,确保这火能长明一晚。旋即打探四周,见未有动静,便把心含下,浅浅沉进梦里。

日泛白,宸武眼前亮起来,他猛地睁眼,晃眼旁边火堆,已然烧干,脊背霎时一凉,旋即长舒一口气:“这火端的不知何时灭的,还好周遭未有野兽之属,不然我只得丧命兽口了”

继续跋涉,小心穿过山林,四方翻白,眼目刺疼。忽见远方一条裸地,笔直向远,不是官道还能如何?宸武暗自一喜,脚下步履快了几分,悄然便到了官道前,空留一地行迹。

“如今便沿着官道走了,若是好运,见得一二户客栈,便可小歇。若是没有,便只能另寻他法,捱到高阳城了”

上了官道,两侧杂草,行时无花香,远看只空木,天边尽显,地道无边,平整如磐,砾石纷纷。

宸武走在道上,忽觉眼前一亮,远处银迷草舍,玉映茅檐,空中旌旗一扬,大留墨字,笔动龙蛇,曲折有度,是一联“情苦难散,一醉方休”,乃为一酒家。

疾行至此,已日上三竿,白银泛光,不觉腹中空虚。旋即摸出布袋,点了点数目,确无差错,便取出两片银圆,揣在手中。又将布袋塞到粗衣深处,贴肤放好。

“如此一来,便是妥当了。这银圆一多,保不齐有人牵挂,又是稀烟之所,还是稳妥为上。”

入店,一裹巾中年坐于堂前,面上摆一算筹。屋内燃一团火,小有暖意。宸武将卷席往墙旁卸下,对那人道:

“商家,我从那寒山下来,往高阳投奔,旅途疲惫,你这儿可有住宿?”

“有的,有的”那商家一笑,从账台绕出来,却道“如今凛冬,官道人少,小商我也难做,也不要您多,就单一百二十文可好”

“给你”宸武把银圆一抛,那人慌忙接住,往身上揩了揩,用灯点着翻着看上一看,神色瞬间恭敬起来,高声叫道“王里,把客官的行礼提到房间里”

随即楼上下来一人,麻子脸,大鼻子,粗布麻衣,对那老儿奉承一二,过来将宸武行礼提上,只一扛,就背上楼去。

交割完行礼的宸武挑着个木桌坐下,嚷道:

“上一斤牛肉,下几个凉菜,打一碗热酒来。”

小二捧笑而来,在账台处交流一阵,疾疾步进厨房,俄而端出两碟下酒菜,又切来一斤熟牛肉,摆放完备,道:

“客官,小店有三种浑酒,两种精酒。浑酒是四十个铜板一碟,精酒是八十个铜板一碟,客官您要哪种?”

“要一碟浑酒罢”

小二又步去,从酒柜打了深深一碟,在开水里滚上一滚,等到冒了气,便取来放在桌上,匆匆走了。

宸武用筷子拨着牛肉,观了观色泽,尚且未坏,便放下心来,片片卷菜入喉,有些干硬,似乎时间不短。乃用热酒一冲,一齐下去,滚辣充塞,眼目微干。

又念起父母之故,酒劲上头,悲由心来,只道:人间无非三两事,偏叫浑泪写相思。

少时却道离别早,欲奉还迟孑然时。

暖酒滚滚,入喉火辣,然孤子之心,犹如千年寒霜,冰冷若石。他就着愧疚咽下牛肉,幽幽泪动,怅然涕零,淋落凉菜之上,看似憔悴露。

吃罢,宸武上楼,收敛了行礼,寻得床的一角,胸贴着墙躺下,蜷屈双腿,啜泣不止。天明,泪湿衣襟。

辞了酒家,少年接着上路,不日便达高阳城。这高阳城城池低矮,守卫松懈,人皆安乐,无军民之别,唬得宸武也是一惊,不禁叹道:

“若非亲眼所看,孰能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和谐之城!”

入城亦无搜查,兵士不武,城门外有一小摊,粗麻篷,小矮凳,座无虚席,靠帘有四只大桶,俱是不同酒。酒旁一少年,正及冠,打着酒,捧与一老翁。那老翁看得有轮花甲,雪丝满头,手中热酒两盏,正端给客人。

兵士全裸上身,盔甲靠着火堆,几人一桌,桌上有碟小菜,切了两盘猪肉,一小桶热酒。喝酒吃肉,划拳取乐,时时或有粗俗言语,涉关王公,旁人俱是一同大笑,无人为恶。

宸武被其纯朴之风所感,寻座而下,切了半斤牛肉,要了两碗热酒,大口喝了,趁着酒劲,唤来一醉汉。

醉汉正迷糊,忽听有人叫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胡乱坐下,自顾自端起一碗吃了,且道“老弟,怎的,有什么事要为兄我帮忙啊?”

“我要到小雪山去,路途辛苦,准备在此地歇息一阵,筹备半许。不知这城中市场在何处,价格又如何?”

“哎呀老弟,这你可就问对人了。这高阳城三百年没有过战争了,年年风调雨顺,是有神明保佑的。这儿人都随性,没啥子规矩,市场嘛就是随地摆摆,有幸就说上一二。价格高点低点,只要不过分,倒也无人在意的”

“竟是如此!”雪宸武连连惊叹,看着醉汉的碗空了,连忙斟上一碗。那醉汉哈哈一笑,又是一口下肚,大喊过瘾。

“老兄,我且问你,你可知道这干粮在何处卖得?”

“干粮?容易容易!这城北有一家财主,姓张,平生素喜布施。手底下虽然一票佃农,但税低养好,都愿意替他卖命。近日他女儿要出嫁,正踌躇嫁妆呢,打算卖掉一部分存粮,量大价值,老弟你可去看上一看,老兄我若是骗你,倒找你三钱怎样?”

“老兄言过了,我如何不信,且吃且吃”

说道,又斟满一碗,同醉汉一起吃了。那醉汉本就大吃了一顿,现在又被宸武连灌几碗,虽是肚中海量,也难免头脑发昏,沉沉睡了过去。

雪宸武把肉吃了,去账台结了,转身投进城里。

“城北?如今天刚入午,不若趁时去城北一瞧,就当了解布置,就算没得卖粮之所,也没甚损失。”

街上车水马龙,草作皮裹、木玩石刻比比皆是,全累些许小车摆放。又有更甚,铺一草席,席地而坐,商物就随便置在席上,也不吆喝,只是闭目养神。

他一排一排扫过去,那某个小摊,确有一物引起了他的兴趣。乃是一雕塑铺,草木石铁,各有形状。自是神色动人,姿态无双,发丝分寸可数,眼眸点点含情,不似雕塑,却同真人。

里头有一石块,四头平滑,型是整方,上刻密文,每面一个。密文深浅分明,笔锋细腻,淡黑纹路,可像墨写。端的仔细一瞧,却偏生有沟壑,是凿得文字。

这宸武窥见这石头,心生异样,方想起小时,父上当时还在川河当差,时常有人进贡礼物。其中就有一粒六面朱砂点字骰,小巧玲珑,骰面平滑。宸武最喜此物,每日把玩,终于被父亲训斥,强收而走,此后便不见踪影,大概是迁谪时随饰品一同典当了罢。

如今这石骰虽不如朱砂骰珍贵,却也精妙,端的是有睹物思人之感,他不自觉动了心意,旋即以十文的价格买下了。若不是宸武因思扰绪,这价格还可再降一降。

这一路上商品的确不少,他也没闲,凭着机会买了几项生活用具和一些小件,把身上的粗衣补了补,又带了一件棉衣更替用,花去了六百多文,加上几日的花销,还剩下一百二十六块银圆,虽说这点银圆只是当差时私匿下的,但应当足够他去小雪山寨了。

到了城北,确实人满为患,那粮铺上挂着一幡“张”字,人群扑前继后地往门口集,手中都提着一只麻口袋。宸武观望片刻,拦下了一个扛着袋的市民,且道:

“老哥,小弟大听个事,这里的粮是多少文一斤啊?”

“仅有带壳的糙米,俱是十文一斤”

“好,多谢您”

那市民仔细打量了宸武一言,且道:“外地人吧?要趁这便宜可得赶快,粮铺没剩多少了”

“是是是,在下谨记”

市民一走,宸武瞬间加入购粮大军,人群哄哄,砥足并肩,挥汗如雨,好容易才让他到了铺前。那铺主人穿着一身黑布长衣,留一瓣八字胡,笑道“小弟弟,你要多少啊?”

“且要八斤”

“好”铺里打下手的小子从店内拾了一个布袋,往里头装了几大杯,布袋瞬间鼓囊起来,随即趁手绕了个圈,打上了结,把结部捋顺了,流出一条提的带子来。

这边宸武也付了八十文,铺主清点完毕,将布袋拎出,道:

“我看你应当是第一次出来买米,便为你找了一个废布袋,你且记住,下次来粮米铺,自要带容器来,不然许多家是不理的”

“老先生,受教了”雪宸武恍然大悟,赶忙接过布袋,在手里沉甸甸的,却不是特别重,一只手稍使劲便可提起来。

向铺主道了谢,他便思量起这袋米如何才能用得最好,脑中一闪,随即有了点子。

他在城内偏的一个小客栈里入了住,借着商家的厨房,把米壳刨了。按照以往的经验,这带壳糙米去壳后就要少一半的量,不知是铺主照顾还是如何,这次剥了三斤多便有二斤净米。

因为米此一物,外硬内软,剥后不易储存,更何况颠簸路途,为此只剥二两净米以作吃食。路上若是需要,便可寻一安全地方,捡柴烧火,再剥净米作食,却比直接剥完要合适得多。

宸武将一斤净米倒进铁锅里,动了动柴,把火点上。又去店里要了桶井水,全倒进国内,不断搅和,直至井水融白,净米凝粘。然后又加大火,把水烧去一些,只留下一锅浓粥。

做完如此,便坐在一旁等待,过了一个多时辰,锅中粥米完全凝固。他于是操刀下锅,把粥分割成几大块,盛在一旁买好的小盒器具里。

“如此一来,这三日的餐食便是搞定了。但这粥糕不可久放,还得淹在雪下降温才好”

于是宸武便在客栈附近寻了一个雪厚之处,将小盒埋了,又在城里逛了逛,待戌时才返回客栈。

三日之后,修正完毕,此时他又将令一斤净米熬了,制成了九块粥糕,备在身上。布袋也提上,携着竹席卷,径直投官道上来。

又是几日,他已经把粥糕吃了个干净,玉润的脸在风霜下有些红痛,胡须攀了出来,青丝如麻,满不检点。

发丝染上白雪,确有柳絮飘落之感,心有所念,他且吟道:

雪峰百尺同云护,渐白玉满苍苔路。

银浪层叠倚嶂处,素玉全赖诗人故。

这满天细雪绵绵,柔风吹冷,似是雪山有灵,特造云白一片,如同诗画,为远道而来的游子接风洗尘,扫清路途尘土。

雪过天晴,宸武继续前进。有城便入,购些干粮,有酒肆客栈却也吃上一二,歇息一晚。若是全无,且寻得一敞亮地方,拾些柴火烧,也就捱过一日。

如此且去了几月,一路奔波,折去了贰十一个银圆,只剩一百出头。总算是窥见小雪山的乳白的峰腰,山巅隐在雾中,有白云相衬,看不真切。

途中又遇一酒肆,招摇牌子。宸武因将到雪山,心情畅快,少见地切着两斤牛肉,打了一碗精酒,权当舒心。

旅途虽有艰辛,但毕竟濒临结束,也可算是好事一桩。谁料这天意难测,等他到了这山脚,才发觉,徒剩木寨留积雪,不见故人扫荒原。

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各种器皿全被搬迁带走,只剩一片空空的连木楼,宸武的心霎时冰冷,直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忙扶柱而坐,暂且歇息。

天也晚了,虽说未来朦胧,但还是得生存,宸武寻思明日便将这木楼全看一遍,是否有遗留线索,亦或什么可用之物。于是找了一个裸床榻,垫上竹席,浅浅睡了,不时方入梦。

梦中,四处连与一片,天水共白,山同雪玉,他一袭白衣,吊一镂空玉佩,正躺于梅花树旁,厚积雪中。

他一愣神,旋即爬起,暗道“这时哪里?”周遭景色陌生,虽有冷物,不觉有冷情,手脚着冰体尚温,确实怪哉至极。

“莫不是我在梦中?”

打定主意,宸武狠掐股上,不觉疼痛,霎时眉头散开,笑道:“果真如此”于是安下心来,游走观望。

至这山崖旁,窥见底下一片木楼,顿觉眼熟,仔细一瞧,却惊道:

“此乃我寄身之所!”

是故疾疾下山,到楼一侧,只听见有微弱鼾声,往内一探,只见一白面郎向外睡着,头发散乱。

瞬间瘫倒在地,向后撤去,心中暗道:“我观那身躯安然,呼吸平稳,自不是夭折之相。此事神奇,不似人法,却同仙术……”

忽的,耳畔传来一阵踏玉声,宸武疾躲于石后,偷看到石外一人,神色非凡,且看他:

太上着白衣,雪丝披两冀。

腕转寒风去,足踏道法移。

“果真如此……”

“咦?此处竟有客人?”老仙身形一顿,转过身来,抬手呼走巨石,将宸武漏了个干净无比。“你是何人,为何扰吾道场。吾观你年幼,尚且恕过,且细细道来”

他心中却道不妙,当即拜下,口中念叨:

“老祖仙德永至,圣寿无疆。我名雪宸武,乃阵地川河之人。年有不幸,丧却双亲,家父指我于此寻娘家,以求有所依托,未曾想人去楼空。如今孑然一身,天色又晚,故暂住一处。”

“谁料梦入道门,竟犯仙上道场,酿成大错。还望仙上看在我为孤子的份上,饶我一命,留得血脉为后,以全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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