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光线,这个院落看起来灰白一片,仿若失了生机,周围阴森恐怖,顾府大门咿咿呀呀作响。随着最后尾音的落下,门无风自动,猛然大开,一个个画着大花脸,涂着血红唇的“小孩儿”一步一顿地抬进来个东西。
最前方的两个挎着篮子,时不时抓起一把挥撒着什么,后面还有几个似乎抬着个巨物。
因着周围弥漫起的诡异白烟,众人被模糊了视线,僵直在原地,竟是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靠得近些的才明白,那有什么小孩儿,都是些木头做成的人偶。动作间还伴着咯吱咯吱的摩擦声,白色的脸上夸张到诡异的笑容更叫人不寒而栗。
待烟雾散去众人才看清眼前景象,那东西乃是柳木所制,头大尾小,砰的一声被放在地上。
“棺……棺材?”众人吸了一口冷气。再看看撒在地上的,竟都是些纸钱!
歌唱未停,“落花时节~
与君别~
千里无人共婵娟~”
门口站着一个黑发红衣的女子,此时人们被吓得都呆愣在原地,只恐惧戒备地望着她,却无人想起质问她是谁。当然,他们问了,她也不会理。
只见她一抬手,掀起一阵风推开了棺材板。
一人闭着眼睛地躺在其中,身上衣衫数处破裂,似乎经历了极为惨烈的战斗,上面染满了鲜血,而咽喉处有一处剑痕则极为显眼,那一道剑痕过去,是极其致命的,不可能有人还能够再活下去。棺材里的人,必定是一个死人。
唱词应景“珠泪珠帘~
垂成今夜雨绵绵――”随后走起琴音,凄凉又哀怨。
从始至终不为所动的顾剑门,终于变了脸色。
伤心,愤怒,仇恨……这些情绪涌了上来,让他的脸瞬间变得火红。
因为棺材里的人是……
“顾洛离。”顾三爷躺在地上,往后连滚带跑地逃回了堂中。
“装神弄鬼!”晏别天似乎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挥刀一砍,想要破了这幻境,红袖抬手扔出一把短刀轻松挡下,短刀在空中旋过一圈后,飞回手中,还顺手收了幻境。
满堂哗然,这幻术之高妙可比大师古尘。
“怎么样?这礼物你可满意?”百里东君笑道,“这顾家顾洛离,自小和你们晏家小姐相识,如若兄长一般对其爱护有佳。晏家小姐亦倾心于他,既然你说你们两家是世交,又想冲个喜,怎么不和顾当家成婚呢?”
“这是要冥婚?”白无瑕笑道,“真是有意思啊。”
晏别天神色猛变:“你这是在折辱我晏家!我晏家活生生的一个姑娘,为何要嫁给一个死人!”
百里东君神色也是一冷:“那你得知道,为什么活生生的顾洛离,会成为一个死人!”
“杀了他。”晏别天忽然低声道。
白眉肖历瞬间冲出,直奔院落中的百里东君而去。
有人惊呼:“晏当家三思,杀了侯爷府的小公子,可不是儿戏!”
白无瑕冷笑:“杀了百里家这小子,然后嫁祸给顾家。”
惠西君听到白无瑕所言,猛地转头:“晏当家根本不了解百里侯府的行事!”
晏别天双袖一振:“你也不了解我晏别天的行事!”
肖历长袖一甩,一支判官笔落在了他的手中,他纵身一跃,便要一鼓作气将百里东君斩杀。“小白!”
红袖先小白一步,身形一闪,悬至空中,十指微屈,微不可见的丝线准确无误地连上了几个人偶。她手指翻飞,几个人偶撤至百里东君近旁,聚拢站好齐身一档。判官笔在他们躯干上一路摩擦而下,却只发出清脆的声响,肖历将判官笔往前一甩,借势往后一退,白琉璃一个旋身,放弃了面前的顾三爷,长尾一甩将肖历从空中打了下来。
“这是失传已久的傀儡机关术!”有人惊叹道。
瘫软在地上的顾三爷此刻一扫之前的惊恐,眼神猛地凶戾起来,他低呼道:“老五!”
瞬间两道黑影从府门两边急掠而出。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是何时出现的,只有白无瑕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晏别天。
从一开始,肖历的攻击就只是佯攻,为的就是引开那条蛇,可他们却忘了,百里东不止有那条蛇。
白琉璃似乎察觉到了百里东君身边的危险,可白眉肖历手中判官笔一转,再度掠起,硬生生地向白琉璃的头上狠狠地砸去,却被红袖截胡。她控制傀儡瞬移至肖历近前,施展出星雨飞花,傀儡释放出满天银针,若流星雨,似纷飞花,将肖历击飞。
两道黑影却已经到了百里东君的身边。
却被一柄短刀拦住,不同的是,刀上贴了符纸,泛着淡淡的红光,刀刃挽出朵朵刀花,怎么看怎么眼熟,金口阎罗言千岁的刀法!
下一刻短刀被收回,但有一杆长枪及时地破空而出。
那一枪揽尽长风,气势非凡,卷起一地风沙。
“叮当”两声,两名偷袭的刀客全都被打了回去。
司空长风只用了两枪。
虽然他一共会的,也只有八枪。
“这是……追墟枪?”堂中有名老者皱眉道。
“林九的传人?”白无瑕脸上笑容更盛了,“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司空长风将长枪在地上重重地一顿:“木玉行晏家,金钱坊顾家,可是要杀我镇西侯府小公子?”
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砸在堂中每个人的心上。
“尔等西南道众门派,可是同伙?”
司空长风再问道。
晏别天够狠,顾三爷够笨,可是西南道众人有的没有争雄之心,不过只求满门安稳所以来赴宴,而有的,比如白无瑕,本就亦有争雄之心,更无论是惠西君,他是半个朝中人,对于镇西侯府,是绝对的得罪不起。
所以司空长风第一问是震慑,第二问却是诛心。
“老狐狸。”百里东君低声道。
“不过只是小滑头。”司空长风回道。
“晏当家,这万万不可啊。”有人劝道,众人也都连声附和。
只有白无瑕一言不发,笑着看着晏别天,就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就差给晏别天递刀了。
晏别天长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即微微做了个揖:“小公子,冒犯了。刚才小公子用一具尸体来侮辱我晏家和顾家,着实令我有些失去理智,这里和小公子赔个不是。但这尸体还请小公子收好,归还给顾家。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如何?”
百里东君叹了口气:“你是真笨,还是假笨?”
晏别天一愣:“小公子这是何意?”
“冥婚之事,本就是荒谬至极,我拿着一个棺材,来闯你的婚宴,摆明了就是不讲道理来砸场子的。你还和我说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你是不是很愚蠢?”百里东君叹道。
这真的很不讲道理了,但是百里一族,最擅长的就是这不讲道理。
“所以小公子这是铁了心要毁我两家联姻?”晏别天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百里东君摇头:“我也愿意讲一次道理。”
“哦?”晏别天眼睛一瞥,肖历退到了他的身边。
百里东君朗声道:“我想问一问,今日婚宴的两位主角,晏琉璃小姐和顾剑门公子,都是怎么想的。”
晏琉璃在众人的目光中终于往前走了一步,随后缓缓地摘下了自己的头盖:“我……愿意嫁给顾洛离大哥。”
晏别天一惊,怒道:“你疯了!”
“我与顾大哥自小相识,琉璃早已倾心于他,我愿意嫁给顾大哥,嫁入顾府。”晏琉璃语气沉稳,字字有力。
“即便他是个死人?”晏别天眉毛紧皱。
晏琉璃望向晏别天,眼神锐利:“即便他是个死人!”
晏别天心中一震,对于这个小妹,他的印象一直很淡,因为小妹性子有些冷,并不喜欢与人说话,也常常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宅院里,不愿与外人过多交流,即便对他这个亲哥,也是仅有恭敬,没有亲近。不过这些晏别天也习惯了,因为整个晏家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与他亲近。
但他今天才终于明白,这个一直少言的晏家独女,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的与世无争。
他早该知道,既然她姓了晏,就不会那么简单。
“那么,顾剑门公子呢?”百里东君又笑着问那个雕塑一样的顾剑门。
顾剑门也往前走了一步,与晏琉璃并列而站。
“婚宴这件事,现在于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晏琉璃要和谁不结婚,不和谁结婚,与我无关。我只想问一件事。”顾剑门望向不远处的顾三爷,“三叔,你不是说,哥哥是染病而死吗?”
“染恶疾而死,怕病疫传播,尸体当时就烧了,骨灰还放在后院。可这里哥哥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尸体上的剑痕又是怎么回事!”
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暴发出来,顾剑门怒喝道。
这一切他就已经心知肚明。
但亲眼所见兄长的尸体,他终于已经忍无可忍。
“李苏离,剑!”顾剑门长袖一甩,身上的红色衣裳瞬间碎裂,露出了下面藏着的丧服,他左手一伸,便是要剑!
一直站在人群之后沉默不语的李苏离立刻往前踏了一步,左手猛地一甩,“噌”的一声,长剑已经出鞘,闪过一道寒光,落向顾剑门。顾剑门左手一伸,一把握住了那柄剑。
名剑“月雪”,一把左手才能使用的长剑,拔剑出鞘,能斩断天空中的雪霰。是顾剑门十三岁时,兄长顾洛离以重金求得送给他的。
“顾剑门,不得放肆!”惠西君怒喝道。
“这是我顾家的门庭,为何我不能放肆?”顾剑门傲然道。
“这是顾晏两家之事,放肆的,是你。”红袖手中转着刀柄玩儿着刀,悠悠然开口。
这女子究竟是何人,为何总能让人时不时忽视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