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里外,官道之上。
柳月和墨晓黑已经和白发男子对上了。
白发男子收剑落地,望着那个此刻站在轿顶的墨尘公子。墨尘公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长剑插回了鞘中,风轻轻吹起他斗笠下的黑纱,他微微垂首,轿中的柳月公子笑了笑,说道:“竟然是你来了。”
“我来之前,却也不知道要救的人是你。”
“如果知道了,就不愿意来了。”
“如果知道了,就懒得来了,以你的性子,必会让自己全身而退。”
“轻敌了,我们面对的可不是西南道的人。”
“难道西南道的背后,还站着其他人?”
天下第一的美公子。
天下有名的丑公子。
“真是有趣的联手啊。”童子拍手笑道。
柳月公子用金腰带轻轻敲了敲轿门,和那边的白发男子说道:“你,还想看我的容貌吗?”
云清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的树上看戏,她比洛轩来得快些,已经呆了有一会儿了,看他们尚能应付便没有出手。
眼见时间不多了,才悠悠然开口“诸位,时间快到了,我们抓紧吧?”
“你又是谁?”柳月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他们方才竟然完全没感受到她的存在。
她穿着一身白衣,戴着遮至脖颈的白色帷帽,叫人看不清面容,但从那曼妙多姿的身材宛如一支舞动的柳枝,也容易看出必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给人以清新高雅的感觉。
“你不认识我,但你朋友认识。”云清轻身一跃,便从树上飘然而下,向他们靠近。她足尖轻点,风在空中形成点点波纹,将她托住,缓缓落地。
“东西拿了就快走吧,婚宴上的客人都来了不少了。”
“口气倒不小,且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白发男子挥剑向她刺去,柳月甩出鞭子一档,和墨晓黑一起,再次同他交起了手,两人联手,白发男子逐渐不敌。
云清袖子一甩,数十张符纸飘向空中,金光大盛,刺得在场众人睁不开眼。她唤出几个木偶傀儡趁机将棺材吭哧吭哧地抬走了,还贴心给他们布了个隔音的阵法。
她收起符纸,金光褪去,对面的白发男子反应迅速攻过来,洛轩及时赶到,将其逼退。
云清趁机布阵,在阵阵蓝光中冲对面喊了声“走喽。”随后带着自己的队友远遁。
“解释一下吧,这到底怎么回事。”柳月压下心底的震惊,看着洛轩问。
“我只在这里设了传送点,所以只能带你们到这儿来。”云清回答了他,“那东西你们不用担心,我让小家伙儿们抬过来了。”
几个人嘴角抽了抽,“我们想问的,不是这个。”但你要说她没回答吧,她又说了。
云清去找守在附近的红袖了,留下他们在那说说话。
“她走远了,你可以解释了吧?”墨晓黑也看向洛轩。
“她是顾剑门找来的合作伙伴,说是为了凑个热闹,唱个曲子。”
“你们就信了?”
“不信的话怎么办?她的手段你们已经见识过了,你觉得我们对付得了她?况且多一分助力也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
“何况什么?”
“她说,她叫云清。”
对面两人安静了一瞬“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也不少。”
“可她身上还有那坠子,我见过,不会错的。”
柳月扶额叹息“这可真是,风华呢?他怎么说。”
“我昨晚给他去了信,暂且等等,先将此地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柴桑城,顾府。
顾大当家离奇客死他乡,传回来的消息是突然染了恶疾,可尸体却并没有并送回来,然而顾府的白事不过才举了几日,就忽然又换上了一片红装。
宾客都落座了。
那所谓的吉时也只剩片刻了。
顾三爷跑入了门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快把新郎新娘迎出来!”
一身红装的顾剑门,还有盖着红盖头的晏琉璃分别被人从两侧搀了进去。顾剑门面无表情,晏琉璃步伐平静。
看不出喜色,也看不见怒意。
白无瑕望了一眼惠西君,惠西君也看了一眼他。
这里很多人只是被迫前来见证这场龙头之争的结尾,可是他们二人的身份特殊,更希望看到的,自然是一场好戏。
可这头要是一磕,好戏也就结束了。
“客人还没到齐,怎么这喜宴就开始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响起。
顾三爷一惊,猛地朝门外望去。
一个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翩翩少年郎站在门口。
白无瑕一笑。
果然还是有好戏啊。
正厅之内。
白无瑕和惠西君拿起了桌上的热茶,轻轻地啜了一口,嘴角是暧昧不明的微笑。
其他门派的人都望向了晏别天。
晏别天若有若无地往角落里瞥了一眼。
白眉肖历站了那里,感觉到了那若有若无的一眼,心中一冷。
他们是如何穿过那一条夺命街的?
顾府之外,雷梦杀和洛轩背靠背,擦着额头上的汗,站在街尾重重地喘着粗气,浑身着黑的墨尘公子和依然在轿中并没有打算露面的柳月公子拦在街头。
“这条街,我们封了。”雷梦杀笑着望着街中的那些人。
百尺无活的针婆婆,以及那袖中剑十八的卖油郎,还有手一撕能换九张脸的小西施……十几位身负绝技的高手,却被困在了街中,始终无法突围而出。
角落里,闪烁着一道青光,却无人注意。
奚若寺里,盘腿修炼的云清睁开了眼,双眸闪过一丝蓝光,她皱着眉低声唤出一个名字:“袁青青!”
百里东君就站在顾府门口,他的身边只有司空长风陪伴着,两个人自然知道身后的凶险,后背早已是冷汗淋漓。想到来前云清说的话,他们又稍稍安心了些。
云清早知道他们抢亲的计划后,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好戏开场,自当隆重,百里东君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以他为引子,将戏台子搭好。她也承诺,定保他们平安无事,实在害怕,就用她给的符纸逃离现场。
回到现在,顾三爷站了起来:“你是谁!”
“客人!”百里东君朗声道。
惠西君微微皱起眉,对着正坐在自己身侧的白无瑕说道:“我好像见过他。”
“是了不得的人物吗?”白无瑕笑道。
惠西君用手敲了敲下巴,轻轻咳嗽了一下:“但是……这不可能啊。”
顾三爷冷笑地走了出去:“可是,我们并没有邀请小兄弟,不请自来的客人,我们并不欢迎。”
“你们不请我,是因为请不起我。但是我来了,你只能以上宾待我!”百里东君傲然道。
顾三爷大笑道:“大言不惭,今日府内有三位尊贵至极的客人,木玉行晏当家、白蛟门副门主白无瑕甚至还有惠西君这般的贵客就在堂中,你,能比这些客人还尊贵吗?”
百里东君耸了耸肩:“都是谁啊?”
他的语气真的很诚恳,就好像真的不认识这些人一般。
当然,在两日之前,他的确完全不认识这些人。
顾三爷慢慢地冲着他走了过去:“小兄弟如果在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就休怪我们顾家不客气了,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不想见血,还请速速退去。”
站在百里东君身后的司空长风握紧了长枪低声道:“他动杀意了。”
顾三爷依旧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小兄弟还不离开吗?”
“我姓百里。”百里东君大声道。
顾三爷停住了脚步。
惠西君脸色更加难看了:“果然。”
堂中之人有人低声惑道:“百里?哪个百里?”
百里这个姓氏并不常见,所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百里。
“我从乾东城而来,我的爷爷叫百里洛陈,我的父亲叫百里成风,母亲叫温珞玉。我叫百里东君。”百里东君反而往前踏了一步,“我,有没有资格做你的客人?”
满堂哗然。
顾三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堂中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镇西侯府的小公子怎么会跑到柴桑城来?”
“是不是假冒的?毕竟我们谁也没有见过镇西侯府的小公子?”
“谁敢假冒百里家的人?不要命了?”
“我年轻时有幸见过侯爷……和这个少年,的确有几分相似。”
“可不仅是百里家,他说他的母亲是温珞玉,那可是温家家主最疼爱的小女儿。他的外公是温临!”
“温临……光听别字就让人有些害怕啊。”
就连白无瑕都被这个答案所震惊了,他望向惠西君,可惠西君却拿出手绢重重地咳嗽起来。
晏别天依然面无表情,顾剑门也沉默地站在那里。
“顾剑门难道请动了镇西侯帮忙?”
“真请镇西侯帮忙,来得也应该是世子爷,怎么会让世子爷的儿子过来?”
顾三爷笑容僵硬:“你说你是百里小公子,可是空口无凭,我们怎么相信?”
“惠西君,您见过小公子吗?”有人开口问道。
的确,如果其中,真的有人能和镇西侯打交道的话,那么只能是惠西君了。
惠西君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望着百里东君:“小公子可见过我?”
百里东君摇头:“没有。”
惠西君点了点头:“百里公子的确没见过我,但我和令堂年轻时一起同窗过三个月,你和令堂很像。”
“不过是容貌略有些相像罢了,就这样判定他的身份,武断了。”晏别天终于开口了,“何不问问这位自称是百里小公子的小兄弟,为何来此?是老侯爷让他来的吗?”
顾三爷听了惠西君的话,自然不敢再得罪对方,和善地说道:“小兄弟,是老侯爷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百里东君答道。
“我们顾家和镇西侯府素来没有交集,那不知小兄弟所来何事?”顾三爷又问道。
“送礼。”百里东君一字一顿地答道。
顾三爷一愣,在座宾客也都面面相觑,看这架势,他们还以为对方是来闹事的,或许这礼还真不是一般的礼。只有白无瑕眼睛一亮:“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不多说了,琉璃!”百里东君怒喝一声。
顾三爷猛地转头,望向堂内。
众人也都转头,望向晏琉璃。
难道晏家小姐竟和镇西侯府的小公子暗中有交集?
这太不可思议了!
晏琉璃拉了拉自己的红盖头,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暗自骂了一句白痴。
白无瑕没有转头,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惊讶:“你们……可能看错方向了?”
众人又把头转了回去。
突然在门口的是一条莹白如玉的巨蛇,身长几近十丈,半个身子挂在墙上,一个蛇脑袋垂进了院内,幽幽地吐着蛇信,铜铃大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顾三爷。
“这是……温家温临养的白琉璃!”
“他果然是镇西侯府的小公子!”
司空长风诧异道:“你不是一直都叫它小白吗?”
“谁还不能有个小名了?”百里东君看着众人全部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很是满意,“这效果不错。不过,还有更精彩的!”
顾三爷此时早已是冷汗淋漓,百里洛陈如今不是江湖人,但起于早莽,曾经也是一身的江湖气,江湖之上杀伐之气再重,不过就是杀人满门,灭宗绝派,可一派能有几人?杀神可是坑杀过一万大军的人。他声音颤颤微微:“不知……不知小公子来访,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百里东君没应声,只听到几声清脆而有韵律的叮当声响起,接着他才开口“礼品已至,各位,睁大眼睛看好了!”
在场之人喧闹起来,那声响却越发清晰地传入耳中,叫他们心底生出些没由来的恐慌,整个人都坐立不安。
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却不知躲到了那个角落,此时也无人有心情再关注他们。实际上两人堵着耳朵,压根儿没入这幻境。
突然间,天地变色,周围漆黑一片。按说现在还是白天,即便天空阴沉那大堂内的蜡烛也足以照明,此刻却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何人装神弄鬼!”众人一通乱叫,烛火幽幽亮起,那周围却无人点烛。
那声响仍未停止,甚至伴着音乐还隐隐响起了歌唱声,那是一阵女声,妩媚妖娆,每句话末都仿佛有个小勾子,却激得人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红烛摇曳~拜明月~”
“知我心有千千结~”
“何苦人间~”
“情事偏要有圆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