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皇宫。
自从秋丰节之后，文帝的身体恢复地差不多了。
夫妻二人在花园里散步，越妃搀扶着文帝的胳膊，年纪越大，两人的关系却愈发亲近，也难怪子端如此羡慕他的父母。
文帝阿姮啊，你在想什么？
文帝问道。
越妃我在想少商，你呢？
越妃反问道。
文帝我也是啊，唉。
文帝不住地叹气。
文帝这些年，我们对不住少商啊。子晟之死，我们伤心，她更伤心，我们对她的关怀还是少啊，只给她送好吃的好喝的，又是什么道理呢？
文帝自愧地说。
越妃是啊，今日看她出现在我们面前，看到她明媚的青葱样子，我才想起来，少商这孩子如今也不过十八岁，正是最好的时候，我们却让她在冷宫里陪着皇后消磨时光，实在是不该啊。
越妃越说越动情，忍不住留下泪来。
文帝看得心疼，拍拍她的肩膀安慰。
太监陛下，皇后娘娘给您送来了一封信。
内侍赶来传话。
文帝什么？赶紧拿过来。
他们二人皆是一惊。
当年宣后自请废掉后位，迁居冷宫，并和文帝约定，此生不再相见。文帝心里实在不忍，便告诉宣后，她在冷宫一切生活按往前配置，她有任何困难，只要一封信，文帝便会为她解决。
自那以后，文帝未接到宣后一封信，如今忽然送了一封信过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儿。
……
陛下，臣妾时日无多，只怕过不了今年冬天了。
臣妾临终，只有一个愿望，我那可怜的孩子少商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少商自子晟死后，遭遇太多苦楚，望陛下怜惜这孩子，也怜惜臣妾，能让臣妾在死之前，看到她嫁人。
臣妾病况已经多年未见好，陛下不必过来看望，也不要苛责太医院，他们已经尽力了。
臣妾只等陛下的好消息。
神谙敬上。
……
今年冬天，今年冬天，就要给少商找一户人家，上哪儿找去？
文帝又着急又难受，满屋子的转悠，发起恨来，还砸烂了几个杯子。
越妃是啊，上哪儿找去，既要品行端正，又要出身不落于人后，可是少商和子晟之事，已经传遍天下？谁敢娶这丫头啊，这可怎么办？
越妃也难受地不住抹泪。
文帝难不成，咱们要用圣旨，去逼迫人家娶少商吗？这皇帝我还当不当了？少商的脸还要不要了？
文帝锤了锤自己的额头，愈发难受。
逼迫？陛下说逼迫？
逼不了外人，还逼不了自己的儿子吗？
越妃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个极其离谱的想法。
越妃陛下，您觉得，程氏家族如何？
文帝什么？这个节骨眼，你说程家干什么？
越妃您说给我听听啊。
越妃催促道。
文帝程始夫妻忠君爱国，这些年对朕没有丝毫怨言。他家大郎程赴，更是为朕排忧解难，守土保疆，朕把军队交给他节制，非常放心。”
越妃程家如何为陛下分忧，自然将来就会为太子分忧。
文帝阿姮，你的意思是？
越妃咱们不是一直在愁太子妃人选吗？既要品行端正，当的起太子妃之称号，又要有强大的家族做后盾，少商难道不行吗？
文帝一听，豁然开朗。
是啊，程家虽说如今炙手可热，可是他们没有任何根基，全靠文帝和太子扶持，与那些自以为是，指手画脚的老贵族可不一样。
如若让少商嫁给子端，既可以让程家死心塌地地为国分忧，又不用担心功高盖主，他日有了异心。
文帝就这么决定了！
文帝大腿一拍，便决定了那两个刺猬的婚姻。
……
宣皇后嫋嫋，我有话和你说。
皇后边帮少商卸下厚重的华服，边说道。
宣皇后嫋嫋，我说的话可能有点重，你不要害怕，只管听着便是。
皇后便将那日陈太医对她病情的诊断，告知了少商。
少商不要！
少商无法接受，一下扑进皇后怀中，哭的都要抽过气去。
宣皇后嫋嫋，我只有一个愿望，你能否答应我？
少商答应，答应，娘娘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宣皇后我已经给陛下去信，让他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你不要拒绝。
少商我答应，我都答应，娘娘，不要离开我，不要。
宣皇后嫋嫋！
她还是哭晕了过去。
……
翌日，文帝便召见了太子。
文帝子端啊，那个，名单送过去好几日了，你可有中意的女娘？
文帝有点忐忑，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儿子开这个口。
文子端我看哪家女娘都挺好，全凭父皇做主，要是父皇愿意，我都娶了也行。
子端看也不看他父皇，冷声冷气地回复道。
文帝你这孩子，不喜欢就直接说不喜欢，当爹的不会逼迫你的。
话音刚落，就接到了来自越妃的白眼。
这老东西，真不会说话，我们不就是准备逼迫他吗？
看到父亲母亲闪躲的眼神，子端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文子端难不成父皇母妃，有了别的安排？
文帝那个……那个……
文帝支支吾吾，只觉得这爹当的憋屈，比当皇帝还难。
越妃我与你父皇已经商量好了，你的太子妃，便是程少商！
文帝还在犹豫怎么开口，越妃已经宣布了决定。
文帝愣在当场，而他的儿子，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太子殿下，已经震惊地两只眼珠子都要跳出来。
文子端简直是胡闹？程少商乃子晟的未婚妻，算是我的弟妹，就算子晟死了，我又怎可娶她？我倒无所谓，天下人会如何说她？她日后如何母仪天下？
子端一蹦三尺高，恨不得爬到台上，摸一摸父亲母亲的额头试试他们是不是发烧了，才说出这等胡话。
越妃只是未婚妻而已，又未成亲。
越妃说道。
越妃你又何苦执着于过去。
文帝儿子，你不要太拘谨了，历朝历代，多少皇帝娶了自己的嫂子弟妹，还有娶儿媳妇的呢，也没碍着人家成为一代明君嘛！
文帝觉得自己拒的这些例子太经典了，忍不住洋洋得意。
越妃住嘴！
文子端父皇！
越妃和子端，异口同声地呵斥道。
文帝乖乖地闭上了嘴。
越妃起身，将皇后的信，送到了子端面前。
子端拿着信的手颤抖了一下又一下，皇后虽非他生母，但对他却一直照顾有加，他也是难受的紧。
见他神情恢复了一些，越妃趁机说道，
越妃儿啊，太子不好当，皇帝也不好当。任你有七窍玲珑心，八面威风气，也要笼络人心，施展权术，这些你比我懂，这也是你父皇将大位传给你的原因。
越妃如今程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娶少商，百利而无一害，你自己心里明白，母妃多余的话便不说了。
见他还是待在地上不动弹，不回应，越妃给文帝使了一个眼色，要用“逼迫”大法了。
文帝行了，这是我和你母妃的决定，也是朕的圣旨，你遵从便是，何时婚礼，我和你母妃商量过后，会通知你。
文帝正式下了圣旨，子端只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
越妃你退下吧，专心处理政务即可，婚礼的事儿，母妃会给你安排好的。
文子端儿臣告退。
子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父皇的寝宫的，只觉得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太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程氏四娘子少商为太子妃，下月初十，嫁太子。
这圣旨直截了当，没有废话和客套话，倒是颇有文帝的风格。
皇后得偿所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小滢送走了传旨的内侍，回到了冷宫，直扑进皇后膝下，高兴地说道：
小滢家娘子要做太子妃了？太好了，太好了！
这没心没肺的丫头，皇后把她赶了出去。
转身，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少商。
宣皇后嫋嫋，你勿要怪我，这是我能为你想到的，最好的打算了。
皇后轻抚她又开始憔悴的面容，伤心地说道。
少商回过神来。
少商娘娘，您欢喜吗？
宣皇后欢喜，我欢喜地紧。
少商只要您欢喜，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靠进皇后的怀里，努力地吸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享受最后的母女时光。
……
淳子殿下，圣旨到了，您倒是接旨啊，别惹得陛下不高兴。
淳子跑进书房，催促着子端。
子端烦躁异常，拿起手中的案牍，就朝他头上扔去。
看来今天这圣旨，殿下是不打算接了。
淳子又感叹了一下自己命苦，走出书房，和内侍说自家主子正在与将军们商量大事儿，实在不敢打扰，又塞了好些银子，才把内侍打发走，把圣旨拿进了书房。
看到眼前的圣旨，子端认了命，他这一生，读书时从不和师傅认输，习武时从不和兄弟们认输，上阵杀敌从不和敌人认输，如今他认输了。
输给了父亲母亲，输给了皇后。
眼前浮现出了那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那日她扶着他的手登上高台时的高傲自信，在程府后园里蹦来蹦去的天真烂漫，他无法想象，这个女人会成为太子妃，成为他的……妻子？
文子端妻子？妻子？
子端喃喃自语道。
年少时，她是他瞧不上的死对头，后来，她成为了他的弟妹。他从未将她当成一个……女人。
对，女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婚姻会走向何方，只想赶紧了结这个事儿，他还要励精图治，当个好太子，好皇帝呢！
这个小女娘，只是他的责任，他的孝心，他休想扰乱他的宏图大业。
这样想着，他的心态倒也平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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