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江南水乡。
烟雨朦胧,江南水巷。一声笛韵悠悠,婉转而动听,穿破云雾,带了些许忧愁,悄然而至。石板路上,人烟稀少。唯有一袭白衣宛若盛开地白莲,她手持油纸伞,携着那小女孩的手,漫步于细雨之中。
那小女孩身着华服,身份似是极为尊贵。她睫毛生得又长又密,眼睛如秋水般凛冽,像染了层水雾一般,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她皮肤白皙,宛若一块从未雕琢过的玉石。
小女孩和那女子携手走了阵子,进了一座寺庙,牌匾上写了三个大字:安平寺。安平寺占地极广,路又极为复杂,加上下雨天,不免令人迷失方向。小女孩和女子驻足观望,也不知要在这道观之中走多久,不禁茫然。
就在此时,一位丫鬟转角口匆匆赶来,见那女子携着小女孩,福了福身,道:“夫人,小姐,奴婢霁月,奉老爷之名特来此候着夫人,请夫人跟奴婢来,老爷与二老爷,三老爷皆已到,就等夫人与小姐了。”
原来,这个女子便是姜家大夫人温氏,姜家在江南乃是商贾之首,拥有钱财百贯,财富不尽,极为富有,姜家素来最是崇尚鬼神之说,一年来耗费在这的钱财数不胜数。小女孩姓姜,名云舒,是大夫人温氏与姜临北第一个孩子,也是姜家大小姐,虽然年仅六岁,可姜家人重男轻女,极不得他们的喜爱。
霁月带着姜云舒与温氏走了许久,进了主殿。
见姜临北,姜平之,姜文撤,以及二夫人叶氏,皆是双手合十,立于佛像前。听闻收伞之声,双双回头。
姜临北见是温氏,顿了顿,抿唇一笑,轻声道:“夫人,舒儿,我们早已上完了香,为了等你们,所以便再拜拜佛像,望它保佑我们姜家世代平安。舒儿,可睡醒了罢?下次不许这么晚起了,仅此一次。”
姜家众人一怔,都知道姜临北不喜大小姐,可今日也不知怎的了。
温氏愣了愣,突然一阵愧疚涌上心头,今日去上香,姜家一行人便约好卯时就起。哪知她只觉姜家人胡闹,这么早起作甚?所以便借口姜云舒贪睡,又睡了个时辰,这才起来。哪知姜家众人竟等了她这般久,也毫不怨言。她垂眸不语,轻叹了口气。
姜临北见她始终不语,伸手抚上她的肩头,眼底笑意浮沉,安慰道:“怎么了?可是哪是不舒服?不如先回府休息如何?”
温氏不禁大为感动,低声抽泣起来,泪水从脸庞滑过,她伸手擦拭。这才轻声回答:“对…对不起…我不该欺骗了你们…今日并非是舒儿不愿起…是…是我…”说完,她脸颊顿时涨得通红,惭愧地感觉宛若一块大石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不敢直视周围任何一个人,只得低垂着这头,双手不停地揉捏着衣角。
姜临北有些茫然地凝视着她,又转头扫视了一眼姜平之,姜文撤和叶氏,只见他们皆是一言不发,垂着眼眸,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气氛有些寂静地可怕。这时,姜临北清了清嗓音,安慰道:“并非什么大事,夫人。人都会犯错,再说了,你这点错算得了什么?大不了,我们姜家替你收拾烂摊子,你还怕有什么顾虑吗?”
他这一句话,令温氏感动不已。她擦了擦泪水,昂起头来,眼中流露出些许温情。
叶氏莞尔一笑,静静地看着温氏,道:“好啦好啦,时间也不早了。大嫂,我看大哥说的对,发生什么事我们替你收拾烂摊子!”
“我看妹妹说的有理,咱们暂且去上香,要说什么一切皆等之后再说。” 温氏眼框中擒满了泪水,感激地看着她,笑道。
“正是。”叶氏笑吟吟道。
过了半晌,姜家一行人正欲同归。哪知半路走出一群道士,身着道袍,手拿拂尘,样子十分正经,为首的淡淡地撇了一眼姜云舒,谁能猜到,这一看便了不得了,惊得大喊,颤颤巍巍道:“此…此…此女将来必给姜家带来大祸!一生终将红颜薄命,不得安生!”
此话一出,姜家全家震惊。有得信鬼神之说的,便频频对姜云舒挤眉弄眼,满是鄙夷之色。不信的,也是心中大为震撼,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生怕沾染上了晦气。就连温氏与姜临北,素来十分迷信,也是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愕然失色,就连看向姜云舒的神色也愈发冰冷。
姜云舒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茫然,她并不知道那道士是何意思,也不明白爹,娘为何这样看着她。
姜临北浑身剧烈得颤抖着,脸色铁青,怒目圆睁,觉得姜云舒丢极了他的脸面,又加上他本身便是崇尚鬼神之说,又对此话极为相信。转头问那为首的道士:“恳请道士告诉姜某破解之法,姜某定感激不尽,来日必将报答。”
“这个嘛…” 那为首的道士思考了片刻,有些犹豫,抱拳回答道,“当真是再方便不过了,不过,老朽无颜说出口来,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
“莫事,敢问道士贵姓?但说无妨,我看谁敢对您有怨气!”姜临北似是对此是极为关心,硬是要刨根问底,非问出个答案不成。
“不敢当,不敢当,老朽姓李,木子李,”李道长居然谦虚了起来,摆手答道,“若是非要将祸根刨除,那么就要舍弃根本,令它再无生还之计!那倒要看大人有没有那决心了,容老朽冒犯一句,如若大人优柔寡断,此祸便永不能解!”
李道长回答得十分模棱两可,许多人并未理解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这一群道士皆是个江湖骗子,打着算命的旗号四处招摇过市。
姜临北却觉得早已琢磨透李道长话中意思,大感激动,话语中十分冷漠无情,道:“姜某谢道长指点!来日必然相报,如若没有您,姜家不知被这扫把星糟蹋成什么样子,姜某可不想老祖宗这么多年留下的根基被她毁于一旦!”
李道长不自觉抬起手,掩着嘴轻声咳了一声。眼珠快速转动,身子微微一颤,斜眼瞟向一旁的姜云舒。表情有些僵硬,脸涨得通红,笑道:“哈哈…不必道谢,这是老朽该做的事。如若大人没事了,老朽便告退了。”
李道长说着说着便想逃离,哪知姜临北又将他叫住,他吓得一激灵,急忙回转身来,从齿间挤出一丝勉强地笑容,道:“大人又有何事?”
姜临北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容,道:“姜某想问道长住在哪处道观?免得当时想找道长致谢又找不到您。”
“老朽…老朽…”李道长就是个江湖骗子,哪里有定居的道观?不禁被姜临北吓得有些冷汗直流,道“老朽从来便四海为家,并无定居之地。若老朽与大人有缘,日后必定再次相见,大人不必担忧。”
“这也好罢,姜某只盼着能与道长再次相见,今日之恩,姜某定当涌泉相报。”姜临北竟丝毫没有怀疑之色,对李道长的态度恭恭敬敬,让在场的人皆是不解。
李道长走后,姜临北冷下脸来,凝视着姜云舒,斥道:“姜云舒,从今日起,你与我姜家再无任何关联,你永不再是我姜家子弟,你的死活,与我,夫人再无任何关系。从今往后,你爱去哪便去,爱死哪就死哪去。”
此话一出,全场皆是哗然,无一人敢应答。
姜云舒眼中的泪水打湿了脸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敢抬头,抬起头来,急忙抓住姜临北地衣角,死死不放手,惊道:”爹…爹…不要抛弃舒儿…不要抛弃舒儿啊…舒儿不走,哪里也不去…”
姜临北似是怒极,抓住衣角使劲一甩,将姜云舒扑倒在地。他拍了拍手中的尘土,正欲离去,哪知又听到了妻子温氏的声音,声音极大,她给了姜云舒一记耳光,朝着她的身上就是一脚,怒道:”滚!扫把星!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人!永远不要回来!免得我姜家被染上了晦气!走得越远越好!”
姜云舒一阵心酸,长长地睫毛上挂满了泪珠,厚厚地泪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夕阳斜照西山地美妙场景变得弯弯曲曲,明明十分少有,她却恨极了这番场景。
就在这时,姜平之将姜云舒扶了起来,有些怒火,叱道:“大哥,大嫂,舒儿我们姜府嫡女,又怎容得这狗道士在这挑拨离间?依我看,且莫相信。这江湖之人的话最是不可信,特别是这来路不明地道士,大多都是骗钱骗财的。”
姜临北哼了一声,语气中带了几分威胁与讽刺,道:“哼,原以为二弟最是识时务,什么时候竟胡闹起来?此女乃是灾星,不除必有大祸。这么简单的道理,二弟不明白?若是因她,姜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这责任二弟担得起?”
“依我看,舒儿就由我和灵瑶带去漠北,大哥看此举可好?”姜平之冷冷地说,语气不强,却大有威胁之意,“若她真是个灾星,我也担得起。若她不是,大哥看如何是好?”
姜临北不屑一笑,道:“什么时候大哥竟能由二弟来威胁了?此女若真如二弟所言一般,我大可给她下跪道歉!”
姜平之笑道:“大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此话可并非是二弟所言逼迫,可是二弟当真是不放心,大哥可否立个毒誓?好让我们大家安心安心。”
“好!”姜临北这一句说的声音极大,说完讥讽地大笑起来,“二弟,你可是怕我悔了你说的话?又何必呢?莫非你连李道长的话都不信?既如此,我看你此话说得甚是有理,我还怕她不成?”
姜平之摇了摇头,笑道:“并非如此,平之只是看道长来路不明,说得话又不明不白,模棱两可,没有实据,不想冤枉好人罢了。若是那道士此言虚假,那不是白白弃养了舒儿?大哥是一家之主,怎能做出此等玩笑之举?岂不是让天下之人耻笑?平之也是为大哥着想。”
姜临北见姜平之说得头头是道,不禁有些动容,道:“今苍天在上,我姜临北发誓,若姜云舒多年后并未给我姜家带来大祸,我便给她磕头认错,若是违了此话,姜家全家不得安生。”
姜平之拍手叫好,道:“即是如此,我便带舒儿离开了,等多年后再来看望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