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今儿是您的好日子,快别这般。”琴韵看着自家主子那张说喜不喜,说悲不悲的脸,哭笑不得。
萧映意扯出一抹笑,“不必担忧,我不过是在想,靖王府中各派势力罢了。”
琴韵无言以对,她当然知道自己主子的无奈,靖王良娣的名头说出去好听,然实则不过是个妾。
两人默契地不再多言,琴韵为萧映意梳好了妆,在喜娘的搀扶下入正厅。
末后自是一番繁文缛节,不便累述。
是夜,幽兰居。
萧映意静静地等着,慕南知踏入房门,坐下,挑开盖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萧映意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她行礼起身,淡淡地道:“殿下安好。”
慕南知挑了挑眉,“你如此冷淡,可是因为我强迫你嫁给了你不爱的人?”
萧映意依旧平静地道:“妾身……”“妾身不敢?”萧映意话未说完,慕南知便出声打断。她略有讶异:他怎知道?
慕南知定定地看着她:“不,你敢。映意,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你厌恶礼仪规矩,却又不得不遵守;你甘愿过平凡的日子,却因为身份被卷入权力的中心;你表面严肃凌厉,实则内心最为柔软。
“你在演,你在扮演一个明理知礼,端庄大方的萧家长姝,因为萧将军权力过大,你不得不逼自己演一个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
萧映意被他这番话狠狠一震,是的,从十二岁那年起,她就告诫自己,过去的天真灿烂是不能再有的,那个活泼爱笑的萧映意被她收在心底,她只是惊才绝艳的萧氏嫡长女。
这些年她演得太久,久到有时竟不知如何摘下假面,只有偶尔在夜晚,抑或在那片竹林,曾经的自己才会回来一些。而眼前这个男人,不过才与自己见了寥寥数面,却仿佛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萧映意满口苦涩:“殿下……如何得知?”
慕南知盯着她,缓缓道:“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我身居此位,有太多的事不能做主,我处于阴谋算计中无法自拔,然我却向往着游历山河的日子,想卸下所有的包袱,揭下面具,做真实的自己。”
他顿了片刻,继续道:“这便是所谓'身在无间,心在桃源'了罢。那日若非你说的那句话,只怕我也要被你骗了。”他轻笑出声,旋即认真道:“既然我们都是旅人,何妨在倦时让彼此成为心中安居?”
萧映意早已被他说愣,她当初及笄时,也并非是没想过会成为良娣,只是她始料未及,这个人,比任何人都要懂她。能得一个懂她的夫君,从此有人知她心事,夫唱妇随,不正是她所求么?思及此,她道:“妾身愿意。”
慕南知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以后你我之间,称字即可,阿云。”
萧映意望着他,笑了。这些日以来,她第一次展露笑意,她亦笑道:“好,阿则。”
慕南知紧紧环拥住萧映意。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夜赴巫山。
次日晨,萧映意早早梳洗,带着流碧前往正厅。半路遇到萧依若,姐妹俩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靖王府,正厅。
“妾给王妃请安,众位姐姐早。”萧映意姐妹躬身行礼,态度端正。
“快些起身,入座罢。”靖王妃钱辰莲笑着招呼,只是那笑到底掺了几分真,无人知晓。
两人道了谢,入座。大厅内重又言笑晏晏起来。
“姐姐,这些人都是什么位分?你说与我听听罢,我一时认不完的。”萧依若撒娇央求萧映意。
萧映意无奈地点点头应下:“你呀,真是。那位正与王妃闲话的,应是良娣董氏;那两位交谈的,应是良媛顾氏和良媛林氏,后者面色苍白,听说从小药吊子没离过,身子不好。余下的应是一位于良媛还有两位承微。唔,其实尚有一位薛良娣,只是未到。”
萧映意耐心地给她讲着,萧依若未来得及回答,只听一道娇音传来:“妾身迟来了,请王妃勿怪。”
钱辰莲脸上笑意半分未减:“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客气?快坐罢,只余你一人了。”
“不知薛良娣今儿又是因了什么?往日也就罢了,今日可是新人入府的大日子,薛良娣怎的这点规矩也不通了?”顾秋凉开口讽刺道。
“也不为别的,只是身子不舒服。怎么,顾姐姐这般不通情理?”薛芷汀笑道,只是那笑容多少带了些挑衅的意味。
“身子不好的是林妹妹,你何时也一日几次地抱着药罐子不离手了?身子不舒服便不要出来,虽是大日子,可也别过了病气给其余姐妹。”
顾秋凉天生一张利口,三下两下便说了薛芷汀好一顿。她才要还口,上茶的小丫头却一个不小心将茶倒在她雪白的手腕上,薛芷汀登时火冒三丈:“你没长眼睛?这般滚烫的茶也敢往我身上浇?!”
那小丫头哆哆嗦嗦,连忙跪下叩头:“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请,请良娣恕罪。”从萧映意这个角度,恰能看到她的手颤抖着在腰间小心摸索,几次想要对着薛芷汀张口又不敢,萧映意心下暗暗明了。
薛芷汀冷哼道:“恕罪倒也容易,你烫着我,如今再把你自个的手腕用一壶热茶浇下去,倒也算相抵。”她忽笑吟吟望着钱辰莲:“王妃以为如何?”
钱辰莲皱了皱眉,薛芷汀腕上不过浇了半盏茶,已肿了起来,倘这丫头一壶滚茶浇下去,这手岂不废了?然在场诸人却都深知薛芷汀的脾气,若不依允,她定要生出千百种法子来折磨人。
是以竟无人回应。
萧映意浅笑道:“良娣切勿生气,”又转向那丫头,“你叫什么?”
那丫头答:“连翘。”
萧映意又问:“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又叫什么?”
“家中有个妹妹,叫半夏。”
萧映意微微松了口气,道:“你既出身医香世家,想来也会治了?”她又同薛芷汀道:“良娣瞧可否让她将功赎罪?”
薛芷汀冷哼一声:“你如何知她会岐黄之术?”
萧映意尚未答言,连翘已忙道:“奴婢,奴婢真的会医。”
薛芷汀仍不肯松口:“若你只懂得皮毛该如何?若你终了治不好又该如何?”
下首有两人瞧着事态不利,开口劝道:“良娣息怒,听得府上府医告假,良娣晓得府上规矩,何不先叫她试试?”
“兴许两三日府医便回,良娣这手三日足以愈合。良娣瞧如何?”
薛芷汀还想说些什么,忽听钱辰莲开口:“不错,先这样罢。”说罢,摆手叫散,薛芷汀只得悻悻闭口不言。众人散。
出了正厅,萧依若才道:“姐姐也太冒险了,仅凭名字便判定家世。幸而这次对了,如若不然,那薛良娣可不是好惹的。”
萧映意点了萧依若的脑门一下,笑道:“我怎么会是仅凭名字便断定的?她给我上茶时,我便嗅到她身上似有香味,却不是香袋,反而像是草药的清香,你想想寻常丫鬟谁日日揣着草药在怀里?故这丫头必通医术。
“后见她跪地时似用手在腰间摸索,对着薛芷汀想说又不敢,我便推测,她也定是想将功折罪,只是被薛芷汀那气势吓住了而已。”
萧依若疑道:“所以姐姐问名字不过为了佐证自己推断?可医香世家也不是个个女儿从草药,市井人家也并非不用,姐姐这也是赌一把。”
萧映意点头:“是,也不是。如你所言,这只是佐证,并不能左右我的判断。若是,自然就多一分把握;若不是,也就无碍我推测。如今可明白了?”
萧依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两人才要转身,忽听后头有人道:“姐姐留步。”
萧映意回头,正是方才出言帮她之人,遂盈盈一笑道:“方才之事,多谢二位。不知两位可有空吃盏茶?”
两人均点了点头,萧映意便让萧依若先回去,自己在前头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