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波涛起伏，金黄与湛蓝刺目地对比着。热浪翻滚，卷尽水汽，而天空无有一丝云彩。
骄阳倾尽所有地眷顾着北半球。五月到六月的沙特阿拉伯一日比一日燥热难耐。
能在这时节勇闯热带沙漠腹地的，除了失心疯的旅人、探险者，还有“绿洲”塔式光热发电一期工程的负责人。
国内RMC临时办公室仅剩下几个工作人员，廖芷及其下属奔赴沙/特，与总部另派的地质勘探人员汇合。
他们需测试极端条件下，光伏集群组件耐受要求及功率预期。由于涉及当前及后续的材料改进，莱欧强烈要求总部拉G-World 翟笙随行。
——专家的要求总有专家的道理，尽管莱欧分管的是组件生产技术突破，而且总部有阅历更深的材料专家。
——翟笙终没逃过一劫。
他们忙了大半个月，不是开会就是去沙漠里当预备人干。勘探的收起宝贝仪器准备撤了，其余人则还要忙到六月出头。
沙/特当局尽地主之仪，刚来时办了晚宴置了上好酒店，这会儿又赠了一整日的旅程——城中游览与大巴扎之行。
为着能与RMC的专家普斯交流，翟笙这大半月过得也还成，然而旅游大可不必。
他本就是莫名其妙被迫出差，把研究抛给简杰不说，还要与隔着屏幕才能顺眼点的人朝夕相处。那位和他熟了点后又有要开无聊玩笑的趋势，他哪知道旅游的时候会出什么岔子。
何况大巴扎是出了名的人挤人。
所以当莱欧向他展示行程表，比划着输出喜悦之情时，他面露犹疑。然而最终他还是挤出笑来，给莱欧捧了捧场。
原则上“沙特一日游”带有自愿性质。
廖芷本以为翟笙会像普斯一样借故留在酒店。出乎意料地，次日翟笙竟在大门口等集合，鸭舌帽、口罩、防晒衣一样不落。他的小学弟把自个遮得比前几日还严实，似乎打定主意当阿拉伯人，把每一寸肌肤都藏入布料。
廖芷憋回笑意才与翟笙问了声早。
“今天天气真好，翟！”莱欧擦过廖芷身边，与他击了个掌，又迈向翟笙，亲切地一拍翟笙的背。
他似乎有点兴奋过头。
翟笙躲了一下没躲过，被拍得一顿。
廖芷偏过头，瞥见哈里耶木，顺势把克制不住的嘴角勾作热情相迎的弧度，与这向导一道上了车。
枣椰树间或蔽在方方的屋顶上，街边绿化尽量被安排得不那么稀疏，投下的阴影像是阳光铸的灰窄的丛丛的刺。
上午哈里耶木领众人游了些古迹与地标建筑。清真寺顶拱在一众小楼之上，白的身子顶着五彩斑斓的珠子，称得上一句美伦美奂。
众人脱鞋往清真寺里走时，廖芷落后两步，悄悄问翟笙，清真寺寺顶像不像好时巧克力。
翟笙瞟他一眼，往旁挪了两步。
清真寺里人来人往，游客与清真教徒混同一室，空气闷人。
廖芷正奇着翟笙的沉默，却见他又侧身避开几个戴头巾闹着玩的游客，一面回着莱欧零碎的话，一面刻意与莱欧保持一点距离。
廖芷眯了眯眸子，忽紧上几步，跟上哈里耶木，接住导游险些落地的话。他时而点头会意，时而弯眸作笑，夸赞伊斯兰文化博大瑰丽，诚挚到哈里耶木马他握手都用力了几分。
跨出路显昏暗的寺内时，廖芷侧身瞥向后方，三五成群谈笑的RMC成员间，翟笙仍与莱欧走在一道。此刻他面色稍缓，眼却仍注意着人群。
——“学长，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抱歉。”
——那年翟笙的话蓦地在廖芷耳边响起。
人与人保持距离理所当然，但在人群密集之处，廖芷从翟笙的闪躲间品出一丝紧张。
恐惧人群？廖芷略一回忆，否决了猜想。
午时他们被安排在阿尹饭店用饭，饭店里是流金葱绿杂在一块的敞亮明快。
饭店临近大巴扎。出店门左拐，沿街一百多米，人潮较清真寺内更为汹涌之处，便通入大巴扎。
大巴扎与商业街很像，但左左右右挤挤挨挨的店辅里，东西挂得有股子凌乱的美；再往里，袖中藏鸽的、变戏法的、画臂纹的，艺人摆的摊通入佑大的剧场。
菜还未上桌，席间便讨论起过会买点什么。
翟笙趁众人热闹，猫腰溜到哈里耶木旁边，小声问他此间距酒店多远。哈里耶木挠挠络腮胡，伸出三个手指头：
“翟先生想回去的话稍后我另叫一辆的士接您。”
翟笙摇摇头，道谢说不用麻烦。
莱欧一等他过去，便凑过头问什么事，听罢摆摆手：“下午三点就返程了，现在走太亏了，不然还是多留会儿吧？大巴扎吵了点，但听说很好玩。”
翟笙与他碰杯，答应说好。
琉璃眸越过哈里耶木，悄然注视这一切，又倏然移开。
廖芷与同事谈笑风生，在替同事递纸巾坐下时，又忍不住望向翟笙，猝不及防与人视线相交。翟笙似乎一片泰然。
然而这泰然比酥皮还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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