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乐公寓。
迟悯青到家休息了三分钟，目之所及几乎一团糟，放空了会脑袋就起身开始洗刷，收捡。
他干活利索，卷起袖口，水龙头的水簌簌而下，流过指尖，三下五除二就将用过的锅碗瓢盆洗净后摞起放进橱柜。
程知洄的小熊围巾被他叠好放进衣柜，顺便把客卧收拾出来。
将一切事情做完，迟悯青拿起大衣围巾，走到玄关换下拖鞋，关了灯推门出去。
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迟悯青踏进云渚一中的大门，同门卫打过招呼后，由门卫带路一路直达位于第一栋教学楼五楼最左边的小办公室。
门没关，胖胖的，戴着一副黑框眼睛的男老师正专心批改试卷。
“你好，我是迟悯青。”
老师抬起头，为突如其来的耀眼晃了下神，推了推眼镜，“啊，我们在微信上聊过是吧，程知洄哥哥。”
迟悯青点头，老师拉过一个椅子，“来坐，来坐。”
坐下后，老师从面前一沓试卷中抽出压在最下面一张，递给迟悯青，语重心长道:“高一正是关键的一年，程知洄这孩子考过来的成绩不差，现在也在稳定往前进步，这次月考的成绩单还没发下去，我先简单给你说一下，总分594，较上个月下降明显，而且这次丢分竟然主要出在他的优势学科语文上面。”
迟悯青低头看手中的卷子，85分，确实挺过分。
“我就是教语文的，这次月考题目是响应社会热点，主要论证——情感与利益的关系。这孩子竟然一个字没动，连个题目都没写。虽然说不是一考定终身，但是每一次考试都是至关重要的！都是基础的一部分！我去和他谈，他就不说话，点点头，嗯两声就过去了，态度敷衍！而且已经有多科老师和我反应，程知洄对于交作业不积极，上课也在走神，把你喊过来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做家长的，多多了解一下孩子的内心，也帮我们调解调解，让孩子把心静下来，认真对待每一次作业，每一次考试。”
“咱们绝对不能让一个好苗子活生生在眼皮子底下歪了！”
语文老师简直痛心疾首，说的口干舌燥，拿起杯子浅喝了口水。
迟悯青站起身把试卷放回桌子，语文老师抬头仰望，“哎?”
试卷上压着一张名片，迟悯青身上就这一张：“你说的这些我已经了解，回家后我会和他谈谈，这是我私人的电话号码，以后如果有事微信不能及时回复就打这个号码，放学时间到了，我先去接人。”
走到门口不忘帮人带上门。
戚繁莺和程知洄是最晚出来的两个，勾肩搭背，嬉皮笑脸，说的都是戚繁莺。
也是戚繁莺先看到在门口路灯下等待的迟悯青，招手，“迟悯青！”
程知洄心跳一颤，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现下已经将近十点五十多，原本该被小摊和人流充斥的校门人影寥寥，寂静的可以听见积雪覆盖大地的声音，迟悯青还是早上那副打扮，戴着黑色围巾，黑色大衣，撑着一柄黑伞，一身的黑。
黑和白两种单调的色想衬，耀眼绚烂的漂亮夺目的足以吸引他全部目光。
回过神时，他已经被戚繁莺拽到迟悯青面前。
伞自然而然的到了他和戚繁莺的头顶上，耳边响起戚繁莺点点的笑，“哎呦，懂得心疼你爹啦。”
“害，不用这样殷勤啦，反正等你爹死了，我那小破屋子，床下面藏的500块钱，唔，还有门口小白鞋里面藏着的电瓶车车钥匙都会继承给你的……”
戚繁莺喋喋不休，耳边的话十几分钟来没停过一秒，从家里可怜的丁点财产一路说到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也要当迟悯青的“爹”，迟悯青忍无可忍干脆的从程知洄手里把伞拿了回来，没受到丁点阻碍，只有指尖微凉的触碰。
戚繁莺嘻嘻笑笑，毫不在意的拍拍自己脑壳顶上落的雪，天天都是她伺候这大少爷，开两句腔怎么了。
十几秒后三人在十字路口时分开，戚繁莺拜拜之后笑着一路小跑消失在风雪中。
程知洄安静的走着，渐渐的和迟悯青的步伐开始一致。
风雪愈大，迟悯青手腕往下微压，声音在风中有些失真：“这次月考考的不错。”
“嗯?”程知洄瞪圆眼睛。
迟悯青：“594分，你的老师很喜欢你，说你是个好苗子。”
“还说，程知洄的未来光明坦荡。”
程知洄脚步一顿，攥紧书包袋子，喉咙也在发紧：“谢谢。”
迟悯青：“你应得的夸奖。”
程知洄低下头，很轻的抓住迟悯青腰后的衣服，安静的红了眼睛，谁也不知道。
真奇怪，只是一句夸奖而已。
他十六岁人生中唯一一句夸奖。
楼下，程知洄接过迟悯青给的钥匙先上了楼，迟悯青接了个电话叮嘱他晚上记得关门便离开了。
程知洄向上走了两步，回过头。
风雨中他身影独行，形单影只。
程知洄攥紧手中的钥匙，往下跑去，莫名的胸腔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超级大声的朝迟悯青喊：“可以带上我吗？”
没有回应，只有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沉默。
迟悯青微垂下眸，眼前风雨越大，睫毛似乎覆上一层薄冰。
云渚的每一个冬天，白雪覆盖大地，寒冷驻进皮肉下的每一寸。
戚繁莺是个极怕冷的人，比如现在把自己裹成个圆滚滚的球，缩成一团在旧小区一楼的楼道角落。
迟悯青跺跺脚，身上积的雪簌簌往下掉，戚繁莺看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发抖：“你还真过来啊？”
迟悯青不置可否，戚繁莺凑到他身边，骂他：“你果然是个一根筋的傻缺”，接着又问，
“程知洄一个在家，你放心?”
迟悯青古怪的看着她，不等戚繁莺品出个什么，门先打开了。
怪老头臭着张脸，活像谁欠他几百万一样。
戚繁莺顿时身上像长了八百根刺，全当老头时空气，大大咧咧从他身边挤过去，男人一个趔趄，眼里火星子直冒：
“哼，没教养的蛮货！”
戚繁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听见直接二郎腿一翘：“是是是，我没教养，我是野人，谁让我生来妈早死，爹是个生而不养，热爱狗屁的什么自由，一溜烟跑到国外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你！”男人气极，高高扬起巴掌。
“来来来“”戚繁莺把脸凑上去，“打啊，朝这打。”
男人面色涨红，一咬牙，手上用了狠劲，破风声唳。
戚繁莺一动不动，根本没想躲。
“伯父。”
迟悯青稳稳抓住男人的手腕，面色表情依旧：“文明社会。”
男人试图挣脱，用尽力气铁手却纹丝未动，一番僵持，迟悯青松开了手。
男人的手落回身侧，微微发抖。
“没劲。”戚繁莺翻了个白眼，起身回屋睡觉去，把客厅留给二人。
迟悯青：“现在，可以谈谈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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