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愿望”

“午安，小姐，气色不错。”

-怨念稀薄了当然看起来像活人了。

以命运女神之名自居的裁缝，挥挥手，尾指自然地于虚无中勾带出那把剪刀。

咔嚓咔嚓，剪刀悬浮身前，利齿交错下渐渐若隐若现出一匹月白的银纱，在肢解碎裂的过程中愈发实体化，遮挡了少女面容，与她嘴角那一丝诡谲的笑。

凋亡的时刻最清晰。

在纸蝶般悠悠然的下落中，黑与白轮替若闪烁，视觉错觉里相融，拉扯衔接成一股又一股银白的细线。

轻盈地绕在指尖。

人畜无害的少女容貌，银线隐入米白的发丝，幽雾迷蒙的黯粉紫瞳，自眼底仅过滤弥留下笑意。

银线灵动地游曳，反光时而显隐近乎无形，绕上雾须的尾稍，自行打了一个结，绳圈留在黑雾里，似有似无的银光。

假情假意地示好，“随我来吧。”

纵使已经极为敷衍，布料玫瑰遮盖不住她伪饰而贪婪的本心，肋骨与胸口的空腔尽数暴露在外，包含着所欲求的迫切，怠于遮掩。

偏偏是连这样的“温情”也不曾感受的女孩，柔软又脆弱的灵魂，在梦主的缜密心思之下无处可逃。

猎物正不自知地因此而更加感到悲哀，夜魔——她依旧习惯以从前官方的时装名相称，却依旧是如此地礼貌，如此地……完美。

白裙之㡳染上地面血肉浑浊的污迹，多么可怕的错误，她的失误，第五世的失误，错误，罪过，罪名也是惩罚，污染了完美的少女，她匆匆然催促离开了，带着她一起。

-可怜的雕刻…

-冈易换新引擎之后雕像变成空气了平地穿模…二阶炸无伤…我的妈生交互夹封板夹……

-？你疑似有点太紧跟时事了

白线在混沌灰黑的门外传来引力，她迫切地亟不停步飘入其中。

灰黑色，石质冰冷的墙壁地板天花板，华丽遮幔地毯水晶吊灯也无法遮掩的森然。

“救命！”

“哈…哈……”

一群人，日常在高傲西龙的巢穴里被追逐，慌忙奔逃，身后死神镰刀般的尖锐鸟状影不紧不慢地跟着，慢条斯理地玩弄，被精细地控制操纵，一条利箭般的俯冲划破脸颊，在一切不致死也不致丧失行动能力的地方落下伤口，鲜血洒落一地又被身后扑上的暗影吞没。

第五世和这些影子快要完美融合在一起，漆黑而轻捷，同样死寂的恐怖，却少了一些张牙舞爪的奋不顾身。

双眸低垂，打量着围绕在身边的团团阴影，它们甫一触及实体怨念便几乎被牵扯着融入其中，失去平面的形体，于是周边的鸟形阴影尽数一哄而散。

什么都不用做，站在那里就自成一个黑洞，吞食恶的也裹挟善的，无意识被动的杀戮，一切都虚无化。

为什么我所接触的都落入了我的负担之中？

阴翳又沉重的存在物，连呼吸空气的条件、振动声带的气力、自言自语的勇气都没有，无声地感伤着，哀叹着，将周边的痛苦拉扯着沉没。

而Norn说，在变成白洞之前就过来，于是她转身离开。

右眼散发出阵阵清凉，似乎蔓延成超越第六感照进现实的指示微光。横贯日夜的命运之线引领着茫然彷徨的无措者，去见她贪婪的藏主，为她的织机带去新的故事。

……

忽略一些客观的叙述事实，因为她早就知道。

严格来说不算客观，夹杂了太多无意识的自怨自艾与模糊混沌，摘下眼镜的世界，正是如此，缺失大量细节，就像性能0.5和精美1.0的画质区别。

“并非仅仅如此，是吗。”

白发的少女饶有趣味地凝视着这位访客，缺失焦点的全瞳却直直把人看穿。

她起身，轻盈，如雪片翻坠，栖于枝头，无声地出现在女人背后。

“你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呢？”如幽灵一般地附于耳侧，呼出毫无温度的冰冷，压制着的吐息，却又柔和下来，“下意识想到的人是我…也仅是我，称得上一句不胜荣幸。”

纺织命运的女神，周身触手可及尽是命运的罗网。

为何要逃避呢——都是一样的。

落入囹圄，沦入渊狱，没有“方向”的话，就只是反复仿徨的辗转反侧。

说话，暂时抛弃你那可笑的悲恸羞愧之心，无论明天的反噬代价多么沉重。

没人在乎。

“我做不到直面他们…你们……我做不到…”第五世低着头，若有所思，实际脑中却一片空白，左手食指与中指不安地插进眼眶搅动着，似菌丝又似蠕虫的活性拟眼组织纷纷围绕上来，又被扯开，盛放的花一般的漩涡。

下意识寻找逃避，耳边的声音也不过是耳旁风。一阵风。

“让我也变成一阵风吧”一缕气流，消散在天地之间，不用思考，也不需要交流——

独留梦主的声音，凉薄却清晰地，穿出屏障。

“‘沉眠’…若这当真是你所想，我将且必将毫无保留地呈现事实：”语调轻浅却庄重，与庄重完全相反的是她近乎迫切的，无穷无尽的，微笑着得偿所愿的愉悦般恶意。

并不被收入眼中。

“你所求的未必顺你心意，渴望的开端未必往渴望发展。不过是一二深渊间的辗转，而永无回头之路”

“……”第五世眨眨眼，钝滞地组织语言，“好像在诅咒我。”

“你只需坚定自己的痛苦是否值得。”

漆黑的发，漆黑的眼，剪纸那样苍白精致的面庞蒙蔽在阴影之下，女子在幽焰摇曳的荧白烛光中静止如画幅，缓慢若现实扭曲的渗透，诡画成妖，生疏地点头

-你怎能相信她呢？相信这条泯灭人性渴求欲望的苍白之龙？

寄身于相同视角的玩家点评道，但没用，她听不见，她已经逃避了这一切

且准备持续地逃避下去。

有些手足无措，她问：“我要怎么做？”

“安心等待，不会有痛苦，那没意义。”

来到身边，娇小的女人捧起她面庞，雾紫色阴沉的眼眸中粒子般飘落着难以被分辨的细碎情绪，关节裸露的人偶之躯，拇指贴上纸一样光洁而薄弱的脸颊，指甲划上了眼球，留下一道纯白如瞳心的竖线刻痕。

黑暗，洁白的黑暗在一瞬间由视觉蔓延向其他所有感官，视野徒余虚无，触觉消失，思想空洞，空洞而空白。

“愿你在彼方的世界，永远摒除自我的困扰”

望着指掌间近乎虔诚的平静哀伤神色面容如纸灰般湮灭飞散，黑雾脱离这坍塌的遗迹飞向遥远碎片般时滞梦境中的主体，命运女神只是接住收回了掉落的银线，另一端连着一个很眼熟的线轴。

永别吧，女孩。

你或许未曾注意，但……

「愿望的起点是拥有，终点是毁灭。」

你或许不知道…也无需知道。

-在她使用“技能”的那一刻，情绪变化引起的坍落，被世界外的观察者全然收入眼中

-当她的意识本身成为一种可能带走主角的阻碍，她也就失去了存在和维持存在的必要。

-夜魔倒也没强到能抹除现实世界意识的程度，但她诚实……是的，她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