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

“小杨，什么情况？”纪医生晓得今天的搭班护士，甫一余光瞥见人影就先开口问道。

“临时来的病人，她膝盖摔伤，我看纪医生您还没到，先给她清理下创面。”小杨护士终于清理好最后一处破皮，开始收拾医疗垃圾。

下一秒，两道目光对接，口罩下能看出男人的神情也变了一轮，目光顿了顿，才又发问：“怎么回事？”

“啊？膝盖摔伤了呀，纪医生你……”

“路滑，不小心摔着了。”

小杨护士闻声看向手下的伤者，又看了眼自家坐诊医生，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语气由纳闷转变到惊讶：“纪医生，你们认识啊。”

纪泊三两步跨过去，在没人能注意到的地方，皱了皱眉，“让我看看。”

小杨护士大有要退避三舍的样子，生怕影响到医生的诊断。

还没来得及戴手套的一只手贴近女人的小腿，修长的手指看起来能轻松环住一整个膝盖，虽然只是很有分寸感地拇指和其他四个手指折成“v”，中间镂空地轻按在伤口旁边完好细嫩的皮肤。

可能因为长期给手消毒清洗的缘故，那只手很白很好看，手背上能看出一些微凸起的青筋，修长的指骨再到传递着几分温暖的指尖……李一脑子一热，就这样盯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人观察完伤口松开手，那一点暖意退去才开始回过神。

回了但没完全回过神来。

他问： “在什么地方摔得？”

她答： “小区门口。”

他又问： “创面有些大了，有细菌感染的风险，摔伤多久了？”

又答： “一个小时前吧，大概。”

再问： “谁推的你？”

再答： “没谁，一个熊孩子突然冲出来撞上了。”

纪泊了然一切后，转身吩咐小杨护士去药房拿针破伤风，还加了句回头他会去刷医保。

“你刚是在套我话？”李一意识到问题，情绪起伏略大，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和嘴巴就跟着纪泊走了，这会才后知后觉。

纪泊瞥了一眼，没搭理她。

“喂……医生……纪泊？”李一感觉怎么叫面前这人都十分烫嘴。

“李一，离家出走的戏码玩够了吗？”纪泊不急不缓，转身去换医用手套，一开口语气就降到冰点，“一走就是八年，我还以为你会躲着我一辈子呢。”

“啊？”这会儿疑惑不解的变成李一了。

“坐好别动，我再给你清一下创面，待会得打针破伤风才能走。”纪医生又短暂恢复医者仁心，仿佛刚才发出那似乎带着质问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不过语气依旧淡漠。

“嗯。”李一有种脑子没转过弯又绕回来的的感觉。

然后两人间安静了数十秒，李一能感受到膝盖上方有个目光如火如炬般灼烧着她的肌肤。

又安静了数十秒，为了打破尴尬，李一终于开口了：“这么久没见，你……现在过得好吗？”

纪泊有些无语凝噎，“好啊，怎么不好，专硕读出来又读了专博，去年刚考了主治医师。”

“啊？当年不是打算考学……怎么……那挺好的。”李一听着纪泊变了味的话，顿感不对劲又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

“学硕嘛，当年做个项目，手机一天没开机，回来家里人就跑了，就这样我还敢搞科研？”纪泊像是在跟随便一个陌生人聊天，漫不经心道。

有些莫名其妙，但更多的是和前男友八年重逢再叙的尴尬，李一故作略过他的那些话。

不想听他接着翻那些陈年旧帐，她觉得大家早就是成年人，有义务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而承担后果。

“当年给你留的信你都看到了，你也早就默认，我觉得大家没必要揪着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放。”试着找回一些说话的底气，斟酌用词后，李一觉得自己的回复足够成熟。

“信？”纪泊静静地等她发言完，觉得好笑，刀锋般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微微上挑，“那你看见我躲什么？”

“什么躲……”李一想起两人上周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有些头皮发麻。

“电梯上跑得比兔子还快。”纪泊好像觉得看她这副表情的感觉还挺不错，又不轻不重补了句。

“纪泊！”

李一有点生气了。

“嗯，我在。”

他突然语气变得正经起来。

李一很不适应，于是瞬间哑然……两人又开始陷入沉默的尴尬境地，李一单方面认为。

“纪医生，可算拿过来了，今天药房值班那个，差点没给开，说没开处方单，急诊也不行……”小杨护士刚经历一场拿药风波，回来就憋不住叭叭开讲自己是如何“舌战群儒”的伟大事迹。

“嗯，确实不合规矩，我待会儿亲自给她对处方单。”纪泊接过护士手中的药，拆开，熟练做好一系列针前操作，开始准备推针管。

看着面色有些憔悴的女人，他语气才较缓：“可以闭眼了，以前就打过的，会有点疼，忍下。”

“嗯。”李一见不得针，很自觉地合上双眼。

在小护士看来就是听医生的话才乖乖闭上眼睛的那种病人。

“啧，没想到纪医生平时医院里礼貌温和就算了，对朋友也这么温柔细心呀。”小杨护士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充分表达出崇拜的语气。

纪泊轻笑，很随意地回答说：“对家属，当然适当会减少些距离感。”

“啊？！”臂上正在扎针的伤患和美滋滋仰望男神的小护士同时发出相同的语气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