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李一老早便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喜欢雨天是一回事,那些因为雨天而染上脏污的鞋袜衣物又是另一回事,每一个普通打工人都不得不面临回家洗衣做饭这些柴米油盐的生活琐事。
门卫老张在安中已经呆了几十年了,对待学生老师都是一挂的热情亲切,是学生们喜欢的那种长辈,还有学校里的老师不管是老一辈的还是近几年新来的也都早跟他过了个眼熟,甫一碰见,他也乐得招呼大家。
李一刷脸出门时,他正在校门口帮着环卫清扫街道两边被雨打落的树叶。
一出门,老张头打眼瞧见她,就放下扫把招呼到:“哟,李老师今天下班啦!”
“嗯,张叔好。”李一见着长辈自是懂礼的。
“好啊,这雨停了天气总算又好起来了”老张抬头望了眼天,也是个乐天派,同她讲:“权当给孩子们除除秽,赶明儿都考个好大学!”
李一也笑了,“您说得对。”
“路上慢点啊,最近天气润,前面那段路又长了好些青苔。”
李一赶忙回道:“知道了,谢谢叔提醒。”
一阵微风起,树叶零落散,李一踏步离去。
打工人三四点下班的并不常见,尤其是李一她们这种朝九晚九的工作,因此今天这趟公交并不拥挤,只有几个从上一站老年大学上车的爷爷奶奶,这会儿还叽里咕噜地讨论筹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文艺汇演。
各个年龄有各自不同的喜乐忧愁。李一有时候喜爱观察自己所处的生活环境,好像都能从中摘出些什么较为哲学的人生道理。
身前仍是老人们激动的讨论牲,她望着窗外,人行车往,河这边是宁静市郊,河对岸是工业园那片钢铁森林,再往远点,是一连青山,山上盖着雾帽,山外数百里,是她的故乡。
别人家游子望着天外故乡,心中满是折柳之情;李一也望着,但留无声叹息。
芳草路路口,李一在这一站下车,转过路口的直角弯,入目的就是她许久难得来一次的花铺。
花铺铺面很小,只占了一个街角,却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屋内花架上全是不同品种的盆栽绿植,大多数花盆都是由花店老板亲自烧制的,别具一番风格,屋外棚檐上挂垂着几窝三角梅,现在还未值花开季节,不过已经肉眼可见几处如星般点缀的骨朵儿,含苞待放,檐下门槛处也摆满栀子兰草,香味夹杂着雨露的汽水钻进路人的鼻腔,难免沁人心脾。
李一走到门口,守店的姑娘这会儿正忙着打水醒花,不敢惊扰,她熟练地拉了下门口挂着的一串风铃,风铃的线连到里间,这头响着,那头也“叮铃铃”作响。
只闻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由远及近从里间传来,“来啦来啦,客人稍微等会儿。”
没过两分钟,里面就走出来一个穿着扎染围裙的霜发老太,还带些泥水的手来不及擦干,这会还抓着围裙一角,看见是李一,才缓了步子,笑得慈和:“今天要点什么花,闺女儿。”
李一也朝她笑,踱步进店,走到老太太跟前,吐字清晰地说:“要包些月季,还有,我想订一盆绿芭蕉,能变黄拿来吃的那种。”
老太太仔细听着,边听边复述,得看到李一点头认可,她才放心,“这会儿店里没芭蕉盆栽,我晚点打电话让老头那边送一盆来,你明天来取,行不?”
“行的。”李一点头示意。
老太回身去拍了拍自家孙女,女孩放下手中的活,站起身,只见一老一小两人双手比划了一会儿,那小的便点点头,口袋里摸出手机,戳着什么字。
老太太又转过来问李一:“月季呢,什么色的?”
“白色的吧。”
老太太点头答应,结果却笑眯眯地抱了盆香槟玫瑰出来,说:“闺女儿,来,你自己挑挑要哪些,刚从云南拉回来才醒好的。”
李一看着花,有些意外,眼底仍是温柔,没说什么,只点了头,躬身开始挑花。
花店就这样静悄悄地运转着,除偶尔被风误触的风铃会响几声外。
很快李一就抱着用旧报纸包的一束香槟玫瑰走到了小区楼下,进屋时,手上还多了一串茉莉花。
那是花店小姑娘在李一结账临走前给她戴上花链,李一当时下意识做出闪躲的动作,看到姑娘朝着她微笑才反应过来,又连忙掏出钱包,想要把钱给她。
谁知这一举动却让小姑娘惊慌失措,连忙幅度很大地摆手摇头,朝里屋跑去。
没一会儿,拉了她奶奶出来,老太太一看李一抬着的手,就明白了:“收着吧,闺女,这孩子是喜欢你才给你的,现在是茉莉花期,刚采的,很好闻的。”
李一没再拒绝。
在玄关那盯着这串编织精巧紧凑的花环出神好一会儿,李一才抬起手腕嗅了下。
初夏的茉莉花真的很香,她默声认可道。
日落黄昏,暮鸦四散。李一做完家务收拾好房间,恰好快到饭点,老式楼房基本都是阳台厨房靠同一面墙的设计,因此李一能闻到隔壁或者楼上楼下邻居家炒的喷香勾人的饭菜。
不争气的肚子收到大脑皮层传来的刺激,跟着就咕咕叫。李一忙活一两个小时,深感腰酸背痛,懒得做饭,打算倒垃圾时再顺便去门口便利店买点速食垫吧垫吧。
可是幸运了一整天的李一终究还是迎来临头一脚。
下楼刚倒完垃圾,走到小区大门口,就不知道谁家熊孩子突然从一侧冲出来,李一来不及躲闪,小孩子的脑袋刚好撞上了她经年累月久坐成疾的一把老腰上,李一吃痛,向前溜出好几步,结果地上没干,一脚又刚好踩在青苔上,她心叫不好,下一秒直接一个滑跪朝前磕去。
这下真的不好了。
小孩撞得是没什么骨头的地方,倒还没事,爬起来就想转身去找大人哭。
李一一手扶腰,另一只手撑地,剧烈的疼痛感缓缓从腰上和膝盖上传来,使得她一时说不上话来,也没法起身。
再起身时,身后那小孩早跑没影了。
有气也没地方骂。
于是她就近找了棵树靠着,试图缓解伤处疼痛。
她知道裤子都被泥沙擦烂了,膝盖上多半也已经磨破了一层皮,这会儿得赶紧处理伤口。
眼角挂着痛感逼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凑近能听见她还在轻声地碎碎念:“没事的没事的,李一你可以的,没事的……”
结果刚走出两步,皮肉鲜血拉扯的痛苦就让她直冒冷汗。
因为正值饭点,此刻街上也没什么人在外面闲逛,只有几个匆匆路过的低头族,估摸着也是刚下班赶回家吃饭的。
李一只好掏出手机,叫了个网约车,就地等待。
等送到医院时,天几乎快黑完了,李一好说歹说才让司机把车开进医院,停在急诊部楼下。
而后又自己扶着墙,尽量不做弯曲伸展的动作,一点一点艰难挪进楼里。
李一又是带点运气的,刚好碰见一个吃完饭来轮晚班的护士,小护士比较热心肠,看见她的裤子就触目惊心了,连忙推了个轮椅过来,让她坐着,好快点带进去处理伤口。
“我给你先清理一下伤口,裤子泥沙什么黏在伤口上,待会儿干了更不好清理。”小护士把她推到急诊科的诊断室里,值班医生还没来,又怕干等着伤口先感染了不好,忙把酒精碘伏端了过来。
“嗯,好的,麻烦了。”李一脸色还带着些许苍白,可也算是缓了口气。
“伤口边缘已经干了,我得把脏东西挑出来,可能有点痛,你忍着点。”
“嗯。”
李一答应着,可是膝盖上的刺痛还是阵阵逼她疼得冒汗,刚扯出一块和血肉黏在一起的布料时,她没忍住,压着嗓子“嘶”了一声。
“弋冉,我今天要替老肖值班,还得给几个规培生看病例,真的没空跟你吃饭。”
“师兄,没事,你忙着呗,我那边也还有个项目书要填,实在不行……我们就下次约。”
“……”
“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慢点。”
没有闭合的诊室门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在里面能听到屋外一对男女聊了会儿天,后面其中谁又离开了。
李一听着像是医生来了,可痛感阵阵袭来,占据大脑皮层,听觉此刻就显得没那么灵敏,虽然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还是本能想要个医生给她看看,要不要打个破伤风什么的。
屋内的人下意识抬头看,屋外的人习惯性推开门。
人未至,风先起。
走廊上的风透着医院里独有的消毒水味儿,李一刹那间怔愣住了,她好像是被那味道熏到了,好像是护士又一狠心扯出了块被揉进血肉的石头沙子,眼角它又不自觉开始泛红。
鱼钩(作者)一跟我性格有点像,人前坚强人后脆弱的那种。下一章可能凌晨来(^_^)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