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序(7)

5. 诗怡的日子一如既往地过着，说枯燥的算不上，只能说是千篇一律。她明天早上坚持去晨跑，总以为自己会是最早见到日出的那个人，可这世界上总有比她更早的人，这不禁让她想起了自己在网上刷到的一段文案——“无论我多早地迎接清晨，在路上，都会有人在。我以为别人还在梦里，但无论何时，这个世界都比我快一步。”读完之后觉得不错，便清清楚楚的把它抄在了自己的日记本上。诗怡觉得清晨尤其是日出前即将破晓时的黑暗，那般宁静，不是那种针掉到地上能听到清脆的金属声的宁静，不是能听到来来往往行人呼吸的宁静

，不是深夜里无人说话的宁静，而是在跑的过程中，能听到风吹的声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伴随脉搏跳动的声音，是这个世界上不需要也不在乎有没有另一个人的宁静，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自己的宁静，是绝对孤独的宁静。

昨天奶奶打来电话，问诗怡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回老家来带一些桃子回去吃，只是隔着手机屏幕，就能听出奶奶想要说却又碍于说的感觉，只是草草的聊了几句就挂断了，诗怡只是嗯了又嗯，两人的交谈确实很难维持下去，早点结束对彼此都好。

奶奶不喜欢诗怡，诗怡对奶奶也是无感。奶奶算是那种极其迷信封建的人了，重男轻女的种子自诗怡出生那天就种在了她的心中，伴随着她长大。老家一共有三个土培房，第一个是爷爷奶奶家，第二个是大爷家，第三个是自己的家。其实爸爸在家里排行第三，上面有一个姐姐，很早就嫁人了;还有一个哥哥，据说是开服装店的，反正诗怡是一件衣服也没有穿过，自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在城里混的好应该是真的，每次回来都会给爷爷奶奶买很多吃的，穿的，用的等等，相比之下，诗怡的爸爸一连几个月在外地开大车，照顾爷爷奶奶的事情也确实全交给了大爷一家，大爷家只有一个儿子，是奶奶的心头肉。听妈妈说，奶奶一直想要妈妈生男孩子，儿子好养，总之有一大堆的理由和好处，总结一点，就是全方位比女孩子好。妈妈怀第一胎的时候，奶奶不知道脱了多少关系要去确定这孩子是不是男孩子，怀胎十五周的时候，奶奶就一定要求妈妈做B超检查，当时妈=爸爸还不在身边，等待检查结果需要两天，天知道这两天妈妈和奶奶是怎么过得，等到结果出来，奶奶彻底坐不住了，是个女孩，硬是要求妈妈打掉孩子，一个鲜活的未出生的生命，一个鲜活的已存在的生命，不知道为什么奶奶可以下得了那么狠的决心。听妈妈回忆说，打掉的那天晚上，奶奶一句话也没有说，爸爸特地从外地赶回来，晚的不是一步，是任何步都无法计数的。妈妈握着爸爸的手，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用在这里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医生说这次堕胎对妈妈伤害非常大，很可能以后再也怀不了孕了。爸爸为此和奶奶大吵一架，却无济于事，反而是妈妈自此就算是和婆婆再无瓜葛了。一个故事的开端，以荒诞起笔，以荒诞告终。每每想到这里，诗怡才知道自己能够以一个女孩子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多么的不容易，是妈妈做了多大的风险才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的，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只是这个奇迹让诗怡很不舒服，从小到大，奶奶没有抱过自己一次，连说话都显得奢侈，初一搬到城里，对任何一个人，都是一种开脱。

诗怡曾经以开玩笑的口气问妈妈为什么要记得这些痛苦的事情，强加在诗怡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诗怡并不想这些，不是说她不懂事，只是她不想有这样的童年，这样童年里的母亲，仿佛天生低人一等的卑微和无力。第一次听妈妈讲这些的时候，是在初一寒假的除夕晚上，那一年爸爸因为工作忙没有回家过年，打着电话，那头能听见爸爸的抽泣，生活要好一点连团聚都是奢侈？外面的烟火放了又放，在城市里永远不会孤独，城市孤独的人太多了。妈妈聊到和爸爸相见，相识，相处，相交，一切都是美好的幻境，奶奶的存在像是彻底粉碎了这美好的回忆，从此世界只剩下黑色，黑色的封建主义，黑色的人心。妈妈讲的时候忍住没有哭，只是抚着诗怡的头发低语：“妈妈不是让你仇恨什么，没什么恨得，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诗怡懂得妈妈没说完的话，这些年都熬过来了，自己才更要努力，去走过接下来的每一步，每一年。总有种无形的压力像衣服一样穿在身上，可诗怡只能把它转化成学习的动力，这是妈妈对自己变相的激励，诗怡也没让妈妈失望，考上了最好的高中，未来还要上最好的医科大学。

妈妈也劝诗怡回去拿吧，毕竟奶奶是个老人，能打这个电话确实不容易。诗怡想了想，豁然开朗的说；“对呀，万一哪天走了，这桃子还可以做一个留恋。”其实诗怡从小对桃毛过敏，当然，奶奶肯定是不知道的。妈妈听了顿了一下，“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哈，早去早会。”

诗怡也确实去的很早，奶奶却硬要留她在家吃饭，这该死的控制欲，让诗怡好不舒服。再三推脱，还是爷爷给了自己一些哥哥曾经用过的辅导书，文具什么的奶奶才肯罢休，反正诗怡早就过了用这些辅导书的年纪，心意领了就好啦。回家妈妈洗桃子的时候，半笑着的说：“应该是你爷爷卖不出去的吧，就当好东西给咱们了。”诗怡随便尝了一口，真的算不上甜，至于为什么，她和妈妈都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