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查完毕后便是简单的晚饭时间,这一次所有人都吃上了饭。
探查的结果并不如人意,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
剩下的一切都如昨天一样持续进行着,饭后的祷告时间也如约到来。
消失一天的钱院长重新出现,只是变得有些破破烂烂的。
啊至于怎么个破烂法嘛……
老头好像给人当冰淇淋挖了,身上这一块洞那一块洞的。
并且这挖坑的勺子还非常锋利,老头西装都没脱,是直接带着西装一起被挖出坑的。
话说这样,一勺出来会不会像冰淇淋加脆皮……
“……”好像不对,什么东西。
“老头触发第二形态了?”盛邺忽然飘来问道。
“?”白桃一脸懵。“第二形态?”
“对啊,昨天他不还好好的吗?过去一天他肉都少了好多,诶,你说会不会明天他就爆发最终形态成一个骷髅骨架了?”
“……我觉得应该不会。”
“为什么啊?”
“因为这好像是我写的愿望。”
“?”
看盛邺突然呆住,白桃解释了一下:“我昨天写的愿望。”
“……你昨天写了什么——我靠?我靠?!果真吗?你说老头被领养了???”
“嗯,不确定,但是可能性挺大的。”
“我艹,老头邦大一个还有人领养啊?孤寡低低保老头新去处——要是你家钱多到没地方花,那就领养一个老头吧!”
“?”
这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哦讲歪了,听你说的……所以这个愿望是写了就一定会实现吗?”
“不知道,不过至少领养这条看起来是。”
毕竟连NPC老头都直接被领养了。只是他被领养还能回来,普通人被领养就不一定了。
“有其他人写过这个愿望吗?”盛邺问道。
白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毕竟她不爱主动和人打交道,和其他玩家的交流有些太少了。
“也是。”
两人没再交谈,跟着仪式结束了祷告。
——
夜晚回到休息区,白桃关上门,发现尸体还好好地躺在玩具堆里,已经发臭好一段时间了——不过至少说明了真的没有人发现这一具尸体。
房间萦绕着一股难闻的腐味,白桃庆幸自己的味觉没那么灵敏。
房门上锁,不过几分钟,之之再一次出现在了房间外,顺着没关上的窗爬进来,一眼便看见了那具尸体。
“你……”
她似乎有些惊讶。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趁这时,白桃问道。
现在还有很多问题不了解,如果可以从之之这里知道什么,那再好不过了。
之之抱起尸体,想了想回道:“问吧,如果我知道。”
“今天晚上还会有什么……呃考验之类的东西吗。”
“人都救完了你去什么。”
之之有些鄙夷地看了眼白桃。
“没有其他……幻境了?”
“没了,你要还想去我可以把你丢回去。”
“……不了。”
白桃想了想,又问。
“你认识方院长吗?”
听见这个问题,之之猛然一顿。
“你认识院长?”她问。
白桃:“我不认识,我只知道有这个人。他对你们怎么样?”
“……院长是个很好的人。”
“方院长?”
“嗯。”
“那现在的钱院长呢?”
“……”
距离不远,白桃很明显得感受到了之之情绪的变化。
愤怒。
“他做了什么吗?”白桃和着副本所呈现的内容,对大致情况也有了些了解,但还是问道。
“你不明白吗?你不是个聪明人吗?他是最后一任院长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白桃看了看之之愤怒的眼神,没再坚持。“我明白。”
之之面前的尸体在聊天中缓慢消散,而“她的腿”正在一点一点聚合。
此刻她已经可以缓慢站立起来。
她走到门口,回过头。
“谢谢。但不要留在这里。”
“要出去,要早点出去。”
“不然我们的下场是一样的。”
白桃点点头,之之走出了门外。
——
“诶,你们听他们的对话,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直播间中,有人这么说道。
“这个游戏的……胜利条件呢?”
“咦?不是存活三天吗?”
“主线任务是真么说啊,但是会不会有点太简单了?”
“不简单吧?第一天那个饭是真的狗啊。”
“不是不是,这确实是的。但是第二天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啊,可一个副本,玩家在第一天就摸索到了规矩以后几天不久完美地安稳度过了吗?”
“这……”
“虽然有没推测出全部的,但是规矩或多或少也会有一点摸索出来吧?你想现在才死了七个人,在大规模的新手选拔副本里,这样死亡率会不会太低了?”
“这倒确实奇怪。”
“但是照我们的经验,副本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放出。你听那个小NPC说的话,我感觉……有人藏起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在新人选拔赛中做出这件事情?这……怎么可能?再怎么深仇大恨也不应该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就搞下死手吧?何况还是一下害这么多人的方法。”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那个NPC的话让我感到有些不对。”
“我还是不信有人会在这种副本中下死手的,这还是太赌了。”
——
灰败的走廊,周遭是墙皮早已大片脱落的墙面,夜晚的福利院看起来更加破落。
也更加接近它原本的样貌。
无从追溯的轮回从那一日忽然笼罩了福利院有关的所有人。
没有死亡,不见新生,印刻在脑海的规则,一步一步设定了……
“我们”。
——
我叫之之,是后来的晴空福利院中唯一逃出的孩子。
是福利院里难得的大孩子,更是唯一察觉到不对的最后一件“商品”。
我来福利院已经……有7年了吧。
7岁时父母失踪,亲戚不愿收养,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这么想想我竟然恰好在这里度过了我的半个人生。
我是被我婶婶送来的,我排斥所有人,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领养。
我想他们总会把我送回来的,一定会的。
我的右大腿上有一块很奇怪的胎记,呈条状放射形,像裸露在外的神经,丑陋且令人作呕。
他们说,这是恶魔疤。
我出生的那一天,外婆在睡梦中离开了,他们说这是因为我,我是个灾星,一出生就克死了最期待我到来的家人。
每次他们这么说我时,爸爸妈妈都会很生气地骂回去,再转过身来安慰我。
可后来就没什么人和我们家来往了……我想这可能也是我带来的灾吧。
我是个灾星,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事实了。我们生活没几年,爸爸妈妈也被我带走了。
我想不会再有人会包容我了,我在房间里呆了好久,最后是婶婶一边骂着我一边把我送到了福利院。
那天,我认识了院长先生。
院长先生是个很好的人,是我认为除了爸妈外,对我最好的人。他一直在尝试和我聊天,尝试一点一点为我灌输和曾经我父母一样的想法。
那是多久啊,终于是没有一个身边人因我而死去了。
我终于相信我不是恶魔了,我是福利院孩子们的大姐姐,他们也爱我啊。
于是我选择留下,和院长一起,想要永远呆在福利院这个家庭中,去见证弟弟妹妹迎接家人与新生。
彼时,我由衷地感到高兴。
真的,如果时光能停在那一刻就好了,只要停在那一刻,我就永远都是幸福的。
——
她向着祷告室方向拼尽全力地在跑着,墙面渗透出不详的红棕色,她却诡异地感到熟悉。
可无心顾及,她只知那篇代表希望的门在眼前一步步近了,那可以赎下她生前最后那一场罪孽的门近了。
那粗壮的、明显不属于她的双腿怪异地扭曲着,艰难地摆正着步伐。
“砰!”
门被用力撞开,泛黄的许愿卡被她带来的风吹地一晃。
她冲上前,双脚却忽地一绊,她沉沉磕在那台阶上。
鲜血流入眼瞳,她费力擦去,抬手疯了似地去够许愿卡。
——可她的手却直直穿过了。
她瞪大眼睛。
再一伸手——
又是轻轻穿过卡片。
为什么……怎么会……
他明明告诉我的,明明这样就可以了……
他……?
她忽得低头,曾经的大腿断口处泛出白痕,她感到呼吸也变得艰难。
像是布料覆盖遮盖了口鼻,又像是面部皮肤前钩织起了新皮。
她被骗了,而这一次的她要死了。
似乎是未来幻象的东西在她大脑播放着。
等下一次重生,又将是失去这段记忆的她。她会一次又一次地误导杀害那一个个无辜的玩家,却只为那不可能的目标。
她总是会劝说自己“以一条人命换十几条灵魂以自由”,却在不停的杀戮中早就沾染多于被救者几十倍的无辜者鲜血。
她瞪大双眼,理智轰然崩塌。
在记忆的最后一刻,她又一次想起了那个属于她的评价:
会克死周围所有人的灾星。
也是,她一直都是灾星。
泪水无助地滚落着,直到她完全被白色笼罩。
——
在我死亡的几个月前,方院长在一次离开后就没回来,我在孤儿院里看着护工姐姐们因为工资问题不断打电话。
再接连离开。
钱院长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这里。
他笑容和蔼,告诉我们说方院长生病了,以后由他来管理晴空孤儿院。
我问他,那我能去看看方院长吗?
他说不可以,他说方院长得了很严重的传染病,怕传染到我们所以才自己在医院好好治疗。
我想我该懂事,于是没再提这件事。
每天还是好好过着,我一边日日为方院长祈祷康复,一边一如既往地看着我在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接连离开。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我观察了许久,才终于发现了那细微的不同:来领养的叔叔阿姨们眼神变了。
曾经的我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眼神,知道现在我才知道,那眼中闪烁着的。
名为贪婪。
那段时间领养的人很多,孤儿院几乎很快变得冷清。
我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在他们每日开心地幻想未来家人样子的氛围下渐渐忘了这件事。
我和我最亲爱的几个弟弟妹妹都是外貌上有缺陷的娃娃,也是这孤儿院里呆的最久的娃娃。
毕竟没有人想要领养一个本身就有缺陷的孩子,所以我们也从不抱有希望。
但钱院长却告诉说,已经有人联系他要领养我们这几个孩子了,但对方人在国外,还需要等等。
我本是想等方院长回来的,却听说方院长很希望我能被领养,去到新家庭。
“方院长说你是这里最乖的孩子,对吗之之?”
我同意了。
我真的好蠢。
直到工厂大门彻底关闭,直到早已被“领养”的圆圆脑袋滚到我的脚边,直到我们被像货物一般推入密室。
我才幡然醒悟,我才追悔莫及。
我们计划逃脱,庆幸跑出密室门时的简易,痛苦猫抓老鼠般的游戏。
他们确信我们无法离开,只是享受我们垂死挣扎的苦痛。
最终的最终,我最亲爱的几位弟弟妹妹用血肉之躯为我开出了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可我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
刀片嵌入骨骼,疼痛带来一阵阵麻木的眩晕。
我用手抓着地,拼命地爬呀……爬呀……面前的一切却不受控地越发模糊……
我能听到身后大门打开的声音,也能听到有人指点嘲笑的尖锐。
血迹拖行三米多,我最终还是支撑不住。
我低下了头。还是想哭。
终究还是什么都做不好,终究还是以一己之力克死了所有人……
……不过至少,我的腿被砍断了,恶魔疤就不在了吧?
我是不是……不会再伤害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