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谈当下与未来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相柳给阿念做的新衣服，两袖上是细细密密的珍珠流苏，腰间挂着各式各样的小贝壳和小海螺，她提着裙角，蹦蹦跳跳地走在辰荣山的石阶上，环佩叮当。

玱玹收到消息，深深看了眼还在玉床上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小夭，抽身赶去。

“玱玹哥哥！”阿念看见前方深蓝色的身影，蹦蹦跳跳地奔向玱玹，玱玹惊喜地握住了阿念的双臂，激动道:

“阿念，阿念你可算回来了，让哥哥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身上的伤还好吗？”

“哥哥别担心，阿念已经大好了，还长胖了些呢。”阿念揉了揉肉嘟嘟的小脸。

玱玹看着面前白白嫩嫩活蹦乱跳的阿念，不禁笑了起来。

“对了，小夭怎么样了？”

玱玹领着阿念来到宫殿内，阿念看着小夭还躺在床上，又看了看坐在床侧脸色苍白但双眼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夭的涂山璟，刚刚路上听到玱玹说他压下了相柳带走她的事，他和二位王上都惩处了刺杀她们的歹徒，好说歹说说服了蓐收一起瞒着皓翎王阿念被相柳带走的事情，涂山璟受了打击死活要留在辰荣一心救治小夭、涂山氏太夫人和意映怎么都劝不回来，她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阿念的回归让涂山璟眼前一亮，他有些不敢置信那个和自己心上的人儿一起受伤的小姑娘现在正俏生生地站在这里，看着阿念红润的面色，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救回小夭的希冀。

“相柳是怎么救活你的？”

阿念顿了顿，不敢再回想他苍白的面庞:“心头血。”

“相柳是海底妖王，灵力深厚，心头血是剧毒亦是良药。”阿念突然想到了什么，怕涂山璟跑去和相柳做什么劳什子交易去换取他的心头血来救小夭，很快补了一句，“不过，你们青丘涂山九尾狐的心头血也是良药，也许是小夭伤得更重，迟迟没有醒来。”

是了，涂山璟将小夭带回辰荣山的时候，名医都被请遍了，都说已经回天乏术，有的还颤颤巍巍地说准备后事，给玱玹和涂山璟吓得差点把他踹出去。这一年来，也是涂山璟每月为小夭剜心头血，才养得如今摸脉还有些脉象了。

涂山璟这才面色好看一点，点了点头，又回头去看小夭。

看来涂山璟是已经对小夭情根深种了，只是意映……

阿念叹了口气，未再多言，匆匆与玱玹辞别，和海棠回了皓翎。

天马云辇请了最高超的匹夫，只半天便回到了皓翎。

阿念刚刚从云辇上跳下来，闻讯赶来的皓翎王、静安妃自己蓐收都已经等了许久。

看着阔别已久的自己最亲的亲人正在用他们怜爱的眼神望着他们家的小姑娘回家，阿念鼻头发酸，提起裙子就朝着静安妃的怀抱飞去。

“娘亲，父王，蓐收……”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人悬了已久的心终于放下了，静安妃温柔地抚摸着阿念圆润了些许的小脸蛋，比着手语:“看来恢复得不错，圆润了些。”

皓翎王轻抚阿念的肩膀，一时差点失去两个女儿的打击让他头发都斑白了些许，此刻小女儿失而复得，眼圈儿也红了。

蓐收则是喘了一口大气，既为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小祖宗终于康复的欣喜，也为自己终于不用再日日提心掉胆瞒着皓翎王而放心。

王宫里最好的御医给阿念把过了脉，惊叹小王姬不仅恢复如常，体内还灵气充沛，几人自是欣喜，皓翎王内心因小夭还未苏醒的疼痛也轻了许多。

阿念终于又再次提起了去青丘涂山家的事，方才老父亲以自己身体刚刚康复不宜走动为由拒绝了。阿念亮着眼睛盯着皓翎王，看他这次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她。

皓翎王为难地看向静安妃和蓐收，静安妃眼神温柔，表示只要女儿平安快乐，怎样她都支持，蓐收则一幅本分打工人绝不干涉老板家务事的模样标准地微笑着。

第二日，由蓐收护送，阿念终于还是登上了去往青丘的云辇。

“我看你此次去青丘，怕不只是为了寻防风小姐叙旧吧？”蓐收眉眼盈盈，他这个从小看到大的表妹，他自是了解，方才的一句“蓐收哥哥”就足以让他知道她要搞点什么事儿。

“不止叙旧，更谈当下和未来。”阿念亮着眼睛。

亮晶晶的眸色刺到了蓐收的神经，蓐收曾在阿念的眼睛里读到过开心、调皮、喜欢、生气、坚定，她的眼睛里一直都装着她眼前的东西，可这一次，他看到了未来。

小丫头长大了，他很欣慰，也有些担忧，担忧她会少了很多无忧无虑的时刻。

但她不是笼中鸟，不是金丝雀，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小姑娘，她的命运应当掌握在自己手里，在她成为任何人、履行任何义务之前，她得先是她，是皓翎忆。

白皙修长的手指颇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着手里的暖炉，阿念眼睛望着蓐收，脑袋里却在回想曾经与相柳在大贝壳里相伴的时光。

一年来，并不全然都是嬉笑玩乐，他们总会谈一些正经的事情，比如他们皓翎的未来和大荒的未来、辰荣义军的归宿，而当下最要紧的，便是相柳嘱咐她的关于防风意映和涂山府的事情。

起初听到意映与涂山篌有私情，阿念还吓了一跳，意映是个好姑娘，那涂山篌她倒见过几次，不像个好东西。

就这还敢来招惹意映？

阿念听到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火气，但与相柳仔细地捋了一下，她发现这其中并不简单。

就阿念目前所想，她的目的是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相柳、辰荣义军和她的皓翎国，而大荒统一已经悄然成了趋势，只消一把火就能成为巨大的绝无回头之路的洪流。

这把火就是玱玹成为西炎王。不是王储，是正式的西炎王。

玱玹登基之后，本就是老西炎王的心病的辰荣义军便更让玱玹头疼，收服辰荣义军甚至全军覆灭便是他板上钉钉的目标，可数百年来未曾啃下来的硬骨头不会因为一朝一夕君主的更替而变软，与其打这场硬仗，不如先解决皓翎，再举全大荒之力，消灭辰荣义军只不过是翻手覆手之事。

阿念回想起蓐收所言玱玹由父王亲传为君之道、父王又说皓翎的子民在日后的千秋万世都会遇到像他一样的好君王，相柳听了不禁皱起眉头，阿念也有些后怕……

父王是算准了玱玹会登基西炎，有一统大荒的本事，所以就想将皓翎交到他的手上？

可怎么交？皓翎的上层贵族会同意吗？两人思来想去，唯一可行的便是皓翎王将女儿嫁给玱玹做王后，这样整个国家便都顺势并入西炎，大荒就一统了。

若是这样，玱玹拿下皓翎便不费吹灰之力，可若是这样，父王此行，与卖国何异？

两人对视一眼，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皓翎王在玱玹举目无依的时候救了他，虽是质子却收他为徒，教授为君之道；为什么同样收了三个徒弟，却教蓐收和覃芒为将为帅为臣之道，培养成优秀的臣子；为什么从小惯得她不学无术，整日里跟在玱玹身后做着小尾巴却从来不管，他知道他的两个女儿都与玱玹情谊深厚，大女儿找不回来小女儿可以嫁，大女儿回来了哪个女儿嫁都一样……

阿念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滴泪。

相柳抬手抚去，轻言为时不晚，此局可解。

第一步，阿念做得很好，没有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很专心地提升自己的能力。

这第二步，就是要提升自己的势力，拉拢势力，势力如何拉拢？便从富可敌国的涂山氏下手。

如今小夭昏迷不醒、涂山璟死活守着她的事，整个大荒人尽皆知，同时感于涂山璟对小夭的生死相依和对防风小姐的惋惜，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还有一个涂山篌。阿念此行，目的就是要帮助意映认清现实，退掉婚约，做自己人生的主人。

若成，还能把防风氏一起拉入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