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寂静的没什么人。路面还残存着大大小小的纸屑，偶尔被风卷起，又飘飘荡荡的落了下，实在冷清。
风不时又会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一片片了无生机的枯叶……街道上显得孤独又寂寥。
整个城市都是灰蒙蒙的，天气冷的仿佛连思绪也一起被凝固了起来。
高奕在派出所门口站着，显得与周遭的一切都那么格格不入，他哈出一口气，那股温热转瞬便随着风消散了。
他身上穿着一件并不厚的绿色连帽卫衣，帽子里的抽绳好像系鞋带一般系着，散乱的不行，一连好几个疙瘩，生怕它散开似的。一串大红色的哥特式字母图标斜着贯穿整个后背。
配色可以说是极其的大胆了，在一派灰调之中给人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力。
有点难以想象设计师是以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把它设计出来的，不过能这样穿出来的人大概也是能和设计师共鸣的。
他下身则是直接穿了条深色破洞牛仔裤。脚上的小白鞋并不脏但看起来穿了很久。
他不断的冲着冻红的手哈气，嘴里还在嘟嘟囔囔：
“嘶…这才什么时候啊，就这么冷了…冻死我了…”他似乎全然没有想过可能是自己穿的衣服太少的原因。
正当他在吐槽天气冷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祥蛋。
“喂，怎么了？这是想你爸爸我了？”高奕接起了电话，终于在冻的有些僵硬的脸上扯出了点微笑。
嘴唇咧的生疼，不过他还是努力抻了抻嘴角。
“去尼玛蛋，不是我说…你，怎么回事啊，还进局子了？街上都传起来了。”对面传来了有些嘶哑但并不苍老的声音。一听就是刚刚抽完烟。
“嗐，屁大点事，那傻逼自己报的警……监控拍的清楚，反正我正当防卫，警察说了我几句就放我出来了，那傻逼估计得待几天。”
“嘿呦，你这小子……小心着点吧……算了，不说这个了，今天出去撸一顿啊？”
“哈哈，知道了…咱们晚上去大胜那？”
“行，正好他找了个对象，我特想见见呢。”
“诶？我说王皓祥，你说这话很容易引人遐想啊，哈哈哈哈”
“滚，老子这么纯洁，是像干那样事的人吗？………你……”
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高奕有些疑惑，他又叫了几声。
对面又开始说话了：“没事儿，就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嗐，不说了怪肉麻的，挂了昂。”
说罢，对面已经自顾自的挂了电话，高奕还想说点什么，但是那“嘟”的一声已经表示他没机会说了。
……
挂完电话，高奕站在原地看着有些杂乱的街道，偶尔有一两个人进出花店，好像是为了母亲节准备的。他才想起来今天是母亲节。由于钱包羞涩，买了一束花后，口袋彻底空了。于是高同志决定步行去医院…
街边为数不多的绿化带早已开始衰败了，但那丝丝缕缕的阳光好像又给这些绿化带镶上了一层金边，竟出奇得好看。
过了大概三个小时，高奕总算是到了医院。
待他走进病房，床上躺着脸色蜡黄的母亲，床边还站着一位面容庄重的中年男人，正满脸担忧的看着她。不过都说岁月不败美人，想来的确是这样。即使病中，依旧遮不住她脸上的风韵。那头上早已掩盖不住的银发，却并不显衰老。
那男人在见到来人后也是一愣。高奕顿了顿，脸上难得挤出了一抹还算和曦的微笑。
高奕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缓慢的抚上了母亲的头发，想说什么，又给他生生憋回去了，转而不言不语的把刚买的花放在了床头。
方慧仿佛是连做表情的力气都没有，只闭目不说话。两人之间的氛围很奇怪，但似乎都默契的选择了忽略中年男人。
滴滴答答的，高奕循着这声音转头向窗外望去，灰纱遮日，下起了小雨。
不得不说，这雨也是善解人意的很，似乎是因为房间内的气氛太尴尬而有意为之。不过弄出点响动来总比诡异的沉默着好。
高奕看了眼中年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的拉过椅子坐下又摸了摸裤兜，什么也没摸到，便斜撑在椅子上望着天。半晌，他似是自言自语般，说：
“这种时节也会下雨啊，天气预报也没说。”…真操蛋。一股烦躁莫名窜上了心头。准确的说那股感觉更偏向于“茫然无措”一点。然而，高奕讨厌这种感觉。
中年男人沉默几秒，笑着应和道：“可不是嘛，这种时候下雨可不怎么多见。毕竟我们这边挺干燥的。”
雨还没有停，叶子们的金边被雨水赶跑了，飒飒的风吹拂着它们，但是对于它们来说，貌似并不怎么温柔。
高奕不耐的望着阴沉沉的天，又想起了以前，耳边还萦绕着无尽的蝉鸣。那是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季节。
那时大概九岁，八年的时间似乎已经将记忆冲淡了…
“爷爷！你在干嘛呢？”小孩连蹦带跳的扑进了老人的怀里，童真的眼里映着老人颓靡的脸。
老人费力地将小孩高高地托起，笑着说：“爷爷在吃饭呢~”可他脸上像被糊了一层蜡，笑起来带的褶子都那么浅，那么僵硬。那是一张饱受病痛折磨的浮肿的脸。
小孩看这桌上的盘子里还满当当的，又看了看爷爷，问：
“爷爷你吃饱了吗？一定要吃饱啊，妈妈说要给你买药，不吃饱就吃药的话对身体不好。”那双天真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清澈的好像真的只盛了一潭水一样。
“哈哈，小兔崽子懂得真多，爷爷当然吃饱了。”老人又揉了揉小孩的头，那发丝细密而柔软，令人不舍得放开。
他将小孩抱出屋子，看着院中已经生锈了的梯子，沉默半晌…黝黑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又将孩子抱到地上，拍了拍小孩的肩，笑着说：“你姑不是要带妹妹来吗，应该快到了，快上新院儿里找她玩去吧。”
听到爷爷说妹妹来，小孩笑的眼都眯成了一条缝，“真哒！？”心里的惊喜似要溢出来般，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他喜欢和妹妹玩。
妹妹长相甜美，眼睛圆溜溜的闪着光，仿佛瓷娃娃，任谁都会喜爱的很。他飞跑着出了门，却也不忘回头喊句：“爷爷再见！”心里想着妹妹，脚下的步子愈发的快了。
回到新院儿里，小孩一眼就看见了穿着小裙子的妹妹，在人群里很鲜亮，是那么的显眼，和四周的低沉气氛完全不同。
他都没顾得上和长辈打招呼就忙跑过去和人家说话。自然也没注意到大人们脸上阴郁的表情。
玩了一会后，妹妹说：“哥哥带我去看姥爷吧，我都好久没见过姥爷了~”
耐不住小丫头奶声奶气的撒娇，小孩便牵着小丫头的手又走回了老院儿大门前。两院儿间连着一条砖道，距离不长，走个几分钟便能到。
妹妹站在门前拉了拉，没拉开，又扭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哥哥，这门为什么打不开啊？”
小孩听着这声软糯糯的“哥哥”觉得很受用，他先喊了几声，没回应，便说：
“这门应该是锁上了，爷爷可能没听见。没事，看哥给你打开。”
老院儿的门用的还是旧时的门，从上边垂下一条绳子，往下一抻，门里边的挡板就随着绳子起来了，再一推，这时门就打开了。
随着吱吱呀呀的声响，院子里的景象也映入了眼帘。只见梯子上正挂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二者之间只用一根极细的绳子连着，一圈又一圈。
…快要掉下来的充满血丝的眼珠就盯着这边，里面不再端着慈祥，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仿佛要将高奕吞噬殆尽。
“…啊啊啊啊啊！！”尖锐的叫喊声刺的耳朵生疼……而他好像没有反应般的，盯着爷爷，愣愣地盯着。
“轰隆隆”，一声闷雷划过天际，猛的将高奕拽回了现实。好像有人在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不让它再跳动半分，连呼吸都快停滞了……
不知何时下起的雨逐渐将那张狰狞恐怖的脸打湿，不断的顺着那具悬空的身躯往下滴…这幅景象依然记忆犹新，挥不走，打不散。
“本来就治不好了吧…死了也算解脱。”
“哎…先这么待着能保多久算多久也行啊…太想不开了……”
“你说这不愁死个人啊…”
“前几天我见他还吃的挺多的呢，说话也高兴…怎么就……哎…”
“是啊…这谁能想到啊……”
当年依稀听到的话，在此刻又变的越来越清楚。
高奕皱了皱眉，看这雨势不减反增，心中愈发的烦闷，便不再望着那天，扭头又看了看方慧，呼吸平稳，应该已经睡着了。
而中年男人依旧紧紧握着方慧的手，眉头紧锁着。高奕看着他，轻声说道：
“李叔，我走了。”随即转身走了出去，脸上没什么表情，手倒是紧紧握成了拳。
他靠在门上，大口的喘着气，那颗被挤压蹂躏的心脏仿佛劫后余生般，疯狂的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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