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年前的上元节。
那年巫昀十二岁,小小年纪,却已深喑人心之凶险。习惯穿一身青衫,笑得令人如沐春风,可背地里心比谁都黑。
那年巫夤十岁,年纪尚幼,便以那一手好箭术在许多富家子弟那儿挂上了号。常常穿着红色劲装,骑着一匹烈马在城外的林子间肆意奔跑。
本来巫昀常年在国子监跟着父亲学习,本来巫夤永远在巫泽岳已故正妻的荒院中生活,他们不可能相识,因为完全不像。可那个上元节却把他们锁在了一起。
那日巫昀本想继续待在国子监学习,可巫泽岳以今日休假为由拒绝带他去,所以他就自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看书。
天气难得的好,日头不毒,也不会过分小,刚好让人觉得舒适,又不会太快被热得想走开。巫昀坐在还未生出新叶的老树下静静看书。
四周很宁静,只有偶尔响起的翻书声在空气中扩散。巫昀看着看着,觉得有点饿,这时才想起中午因为读书读得太入迷忘了吃饭,结果一坐就到了下午。
没办法了,先吃块点心垫垫肚子吧。巫昀叹了口气,伸手想从石桌上的碟子里拿一块点心吃,可在桌子上摸索的小手却碰着另一只清瘦的小手。
什么东西?巫昀和那一只手的主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弹离石桌。巫昀退到房门处,而入侵的那个少年则蹭蹭蹭的爬上树,警惕的盯着巫昀。他身上的红衣仿佛能灼烧天际,又如枯枝上仅剩的一朵寒梅,在冬天的尾声里以最好的模样闯进隔年雪的眼中,留下最后的香气。
许是梅花真的进了冰雪的心,巫昀在看清楚少年的样子后便招手示意他下来。
少年狐疑的看了一眼巫昀,随即跳下树,小心翼翼的朝巫昀挪过去。
巫昀看在眼里,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有趣,笑容里也多了几分挑逗:“怎么,敢翻我的墙,不敢过来看我?”
“谁……谁不敢?!”少年瞬间炸毛,气呼呼的凑到巫昀面前:“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敢?”
巫昀忍着笑,用哄小孩的语调和方式耐心劝道:“好,是我不敢,行了吧?在下陈姨娘之子,巫昀。请问你是……”
“我叫巫夤,是顾里的儿子。你就是那个学富五车的巫昀?”巫夤说着,眼睛好奇的望着巫昀。
巫昀点头:“正是在下。”
巫夤听后笑得兴奋,眼中满是星辰:“那我是不是可以喊你昀哥哥?我做梦都想有一个哥哥呢!”
“我是庶子,恐怕当不上你一句哥哥。”
巫夤听到这句话后眼眶蓦地红了:“你是不是和父亲一样不喜欢我?”
巫昀听后摇头:“怎么会啊?你本来就是我的弟弟。只不过我觉得我是庶子,可能配不上你……”
“怎么可能?!只要你同意,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哥哥了!”
“那,好吧……”巫昀叹了口气,妥协了。
巫夤笑得合不拢嘴:“太好了,我真的有哥哥了!”
巫昀无奈的笑着,倚靠着门框低头看书。
“昀哥,我想吃那块点心。”
“好,自己去石桌上拿吧。”
……
“昀哥,你能不能陪我上街市玩一下啊?”
“好,等我收拾完这里的书再说。”
……
“昀哥,我给你带了零嘴来吃!”
“嗯,小夤买的时候怎么没叫哥一起去?”
“嘿嘿,哥你不是在准备殿试嘛?我就没好意思打搅。”
“好吧。那三日后殿试结束记得叫我一起出去走走。”
“好!”
岁月抹去了年少的无知轻狂,用八年时间造就两个天之骄子:巫家大儿子巫昀早早就步入朝堂,只用三年时间就使朝堂的一半官员的阵营从丞相处转向他;巫家二儿子巫夤参军,只用半年时间便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其声望甚至有压过皇帝的趋势。
今日是四月二十六日,是巫夤的生辰。
巫昀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喝茶,静静等着一个人翻墙来看他。
没多久,一个人便轻车熟路的翻过院墙,落在巫昀身后。
巫昀笑笑,回头看向那人:“小夤,你来找哥是有什么事吗?”
巫夤笑着点头:“嗯。昀哥你听吗?”
巫昀点头。
巫夤深吸一口气,蹲在巫昀腿边抬头看着巫昀,眼中的光一如从前的明亮:“昀哥,其实我喜欢你,不是依赖的那种,是真的喜欢。”
巫昀笑笑,俯下身在巫夤的额间落下一吻:“好巧,我也一样。”
“所以啊。”
客栈的某一间房间里,巫昀在黑暗中亲吻已经睡熟的人的额头:“我也一样,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