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3

「调监控！」

林高远压抑着怒气沉声说道，捏紧的拳头不轻不重的落在医院前台，双目猩红，眉心紧蹙。

「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你们是怎么管的？」

王曼昱愣在一旁，怔怔的看着怒上眉梢的林高远，她手中还拎着热乎的饭菜，塑料袋周围是被热气蒸腾出来的水珠。

在去买饭的路上，王曼昱每走一步心中不好的预感便会放大一分，她的心跟随着她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

某一刻，王曼昱甚至想即刻转身回去，想看一看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但她还是走了下去，因为小姑娘说

「姐姐，我饿了。」

虽然她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一想到她楚楚可怜蓄满水珠的双眼，王曼昱就舍不得让她饿着。

当她拎着饭菜着急忙慌的打开病房门时，王曼昱祈祷着能够再次见到小姑娘甜甜的笑。

但，在触及到被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病号服，以及余温残存的被褥时，王曼昱不可抑制的定在了原地。

她，真的走了……

没有告诉自己……

在通知完小姑娘的父亲后，林高远迈着步子走了过来，恰好看到怔在原地的王曼昱。

见她呆愣在门口的模样，林高远眉心一跳，心突然提到了喉头。

他捏紧拳心大步走了过来，站在王曼昱的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的是空无一人、惟有一套整齐的病号服的病床。

怎么会……这样……

寂静的走廊内，只有护士推车滚轮滑动的声音，吱呀作响，却能响彻林高远的耳畔。

他的目光一下涣散起来，深邃的双眸像是被沾满灰尘的板擦拂过一样，灰蒙蒙的毫无光泽。

捏着手机的手臂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他咬紧后槽牙，目色一沉。

「你怎么能……」

怎么能再次离开我……

他低声喃喃，还未等王曼昱反应过来便跑向了医院前台。

他急切的向工作人员要求调取监控，往日的温润在这一刻像是被藏匿起来，余下的只有慌张和迫切。

正当他和工作人员交涉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林高远蹙紧眉心，沉着眼看向屏幕，在看到显示的来电人时才有略微的松动。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叔叔，囡囡她——」

与林高远的焦急相反，在听到他有些慌不择路的声音时，父亲不慌不忙的打断了他。

「我知道。」

宽厚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林高远的思绪。

「什么？」

林高远顿了顿。

「我知道，囡囡不见了。」

什…什么？

叔叔知道了？

可，他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

「您怎么……」

他的双眸在此刻聚焦，像是被粘起来的细碎的光。

「你不要去找她了。」

父亲一字一句地说着，像在念圣经里最纯洁的文字，掷地有声，又夹杂着无奈。

「叔叔，我会照顾好囡囡的，您别不让我见她……」

在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前，林高远误以为是父亲不让他见我。

但，事实却远比林高远想象的更加残酷。

「不是我不想让你见她，是她不想见到你。」

与林高远所处的破碎的寂静无声的世界不同，医院门前突然抬进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一时间，前台乱作一团，嘈杂的声音和忙前忙后的医生护士，让林高远之外的世界变得过分吵闹。

没有人再去理会林高远的诉求，独留他一人被无边际的寂静包裹。

为什么……不想见到他呢？

父亲顿了顿，叹了口气。

「囡囡不想见到所有人，包括我，她有自己的考量，我选择相信她。」

在所有的混乱无序之中，林高远静静地站在属于他的那片秩序井然的净土。

他举着手机，脑海中不停的盘旋着父亲的声音，像一把巨大的锤，将本就不坚固的墙敲得粉身碎骨。

「高远，这两天辛苦你了，好好休息。」

「嘟——」

阵阵忙音从耳畔传来。

无形的空洞吞噬了林高远全身的力气，他无力的坐在一旁，木讷的看着泛黄的天花板。

人声鼎沸的嘈杂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人群渐渐散去，独留地面一片狼藉。

一个小护士拿拖把拖干净了地面，扶额喘了口气又离开了。

一切又恢复到原本的寂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所有人都忘记林高远最初调监控的要求，似乎他是个独立于所有事情之外的个体。

就连林高远本人也忘记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必要再去找她了。

毕竟，小姑娘不想看见自己不是吗？

昏黄的灯光拉长了林高远颀长的身影，凌乱的发丝被光照得发黄，伴随着不断吹进大门的微风轻轻晃动。

尽显疲态和衰迷。

他呆滞的凝望着地面，眼神无论如何也无法聚焦，任由脑海中的云波诡谲将自己吞噬。

囡囡啊，我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囡囡，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又一次离开我？

囡囡……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囡囡……你真的，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林高远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又一次被她不告而别。

他自认为什么都清楚，也知道小姑娘是什么想法，他明白她内心的不安和忐忑，所以他想用尽全力去弥补，去缓和他们之间降至冰点的破碎的关系。

他才不想做她口中所说的「最好的亲人」，他想要的是站在她身边，成为她光明正大的伴侣，成为她心中真挚爱慕的人。

所以他迫切的想把小姑娘从别人的身边抢过来，哪怕只是跟着他跑跑步聊聊天。

于是他确实就这么做了。

诱导她从别人身边离开，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林高远以为，只要她在自己的身边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他想好的一切在朝夕之间被一刀捅破。

——

在囡囡回到我身边的第一天，就被救护车抬进了医院。

在陈幸同愤怒的指责我，如果不是因为我逞一时之快的占有欲，或许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承认，在见到王曼昱满是血渍的袖子时我退缩了。

我有些害怕了。

我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强大。

所以我毫不犹豫的想要把她送回能保护她的家，直到自己足够有能力，再亲自把她带回来。

「你不怕再也见不到我了吗！」

小姑娘声嘶力竭的哭喊将我从迷茫的边缘拉了回来。

就像她说的那样，我怎么会不知道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是什么想法？

正是因为我足够清楚，足够明白，所以我变得更加坚定。

「相信我，我们不会分开的。」

我安抚着她哭的颤抖的身体，想让她相信我的决定。

在小姑娘睡下后，我下楼给叔叔打去了电话，告诉他囡囡受伤了。

与我想象中的一样，叔叔并没有责怪我，没有责怪任何人，因为在他的眼中，囡囡的安危是最重要的，至于责任在于谁，这都是次要。

本以为我回到病房还会看见她小小的身影，却不想……

已经人去楼空了。

所以，囡囡啊……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林高远呆呆的坐着，不知疲倦的瞪着满目疮痍的双眼，任由绝望颓靡将自己包裹。

直到，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只手。

「这是她的。」

无神的双眸渐渐聚焦起来，林高远垂眸望去，见到的是两张不同的票单。

一张是通往新加坡的机票，另一张，是新加坡大满贯比赛的门票。

「我刚才收拾东西看见的，」王曼昱淡淡的说，「她……已经准备好去看你的比赛了。」

「已经准备好去看你的比赛了」

游鱼不断追逐着飞鸟的身影，渴望能与飞鸟并肩而立，时时刻刻看到飞鸟的身影。

但飞鸟翱翔的太快，它只想着去铸造属于它们的巢穴，却忘记了游鱼根本不能离开水，也无法在陆地上呼吸。

一瞬间，林高远像是被一道空灵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唤醒。

颤抖的瞳孔出卖着他内心的荒芜。

囡囡，你早就做好和我在一起的准备了，对吗……

只不过，我好像并没有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你，还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