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玄在心中叹息。他并不清楚卿吾念心里的千回百转,但能察觉小孩在闹别扭。
这便扶起小孩,替他整理好衣裳。
不打了吗?卿吾念望着后玄疑惑。
不打了。后玄略带笑容拍拍卿吾念的脑袋:“今日就到这里,小惩大诫。戒尺暂且寄着。”
卿吾念点头到一半瞥然回过味来。不对,什么叫寄着?难道还要另找时间挨回来?
他想问后玄,又怕自己会错了意,那岂不是平白多给自己讨一顿打吗?不值不值。
后玄看小孩欲言又止的样子颇有趣,忍不住逗他:“我给你记着,下回一并罚。”
别啊!我不招惹你了还不行吗!
反正你也不生气,我也觉得没意思。
卿吾念把头当拨浪鼓摇,表示没有下回。
后玄挑眉,那可不一定。
卿吾念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绝没有下次。
后玄但笑不语,又揉了把小孩的后脑勺。卿吾念以为他不相信,为着证明自己急道:“真的!兄长你看我坚定的眼睛!”
兄长在他眼里只看到清澈的单纯。
卿吾念还要说什么,张嘴却头一次觉得语言竟是如此苍白。
算啦算啦,爱信不信。总之他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
小孩暗暗握拳,忽觉发顶压下一小片温热。
“好啦,小念乖,兄长知道你是好孩子。”
小念抬头笑得狡黠,想说我早就知道我本来就是好孩子,可话出口两人皆是一怔。
“我不是。”
后玄失语,脑海中灵光乍现,豁然开朗。如闪电劈开黑雨,流星划破夜空,后玄得以窥见卿吾念的一丝真心。
原来如此,难怪如此。
卿吾念到来三十三天之后的种种孟浪行径都有了解释。
谁是好孩子?谁是坏孩子?
亲近并非单单竑璆后玄在努力,卿吾念也有,只是努力的方向与他们南辕北辙。
学着适应新生活环境、应付三百年来杳无音信却即将成为最亲近的陌生人,这些对于被长辈们宠爱着保护着的你、从小到大都当好孩子的你来说,真的很辛苦不是吗?这大半年来,你是否会有时因为一个人睡在偌大的宫殿里害怕,是否会在午夜梦回时因为白天无心的一句话、一个动作而懊悔?
是因为太害怕了吗?害怕熟悉之后被发现自己的形象达不到他人的期望,害怕被他人失望、厌恶。所以才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干脆从一开始就展露出最不肖最荒唐的一面,一如给自己裹上带刺的盔甲,防住了别人,也困住了自己。
朦胧中后玄恍见一个柔软的小白狐团子,尾巴围在身前,眯着眼睛舔着爪子说:做好孩子太累啦,我当坏孩子算了。
后玄眼中氤氲着莫名的情愫,他单膝着地蹲下,扶着卿吾念的肩膀,郑重地、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没关系。”
“无论小念是不是好孩子都没关系。”
所以不用担心。
“大家都会喜欢小念。”
永远喜欢。
卿吾念嘴角挂不住,慢慢撇下去。
要哭了。他想。
千万不要哭啊。他努力将泪拦在眼眶内。哭了就太丢人了。
卿吾念梗着脖子,执拗地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并不是唯一,可不能因为一两句轻飘飘的话而感动。眼前景象渐渐变得模糊,卿吾念僵硬地低下头尽力掩饰失态,心里不停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这么轻易就掉眼泪。
防线决堤在后玄将他拥入怀的那一刻。
矜傲的小小少年再也忍不住,仿佛紧扣的心门猛然被敲响,他茫然,无措,任由大颗泪珠沿着脸颊流至下颌,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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